【勇者】张小北 真正懂电影的人

作为有可能是大陆『最资深的影迷』之一，张小北愿意尝试各种各样的工作和可能性，预告片、影评、编剧等等，都是他向电影接近的一种方式。

张小北 知名编剧，太空堡垒预告片工作室联合创始人。

工作闲暇时，张小北会坐在公司地下室的沙发里抽会儿烟，烟雾缭绕的室内光线并不充足，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电影海报。尽管公司创建已经三年，但张小北一直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地下室的三张黑色皮质沙发和一张大号的木质茶几既是“会议室”，也是他休息的地方。如果正经事来了，他会信步走上一楼的工作室及剪辑间，转换成为“太空堡垒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后文简称“太空堡垒”）总经理兼运营总监的角色。

用张小北自己的话说，这种“游击队”式的办公方式正好体现了公司“至今仍保持着创业团队的感觉”。但这个“创业团队”已经有了相当大的体量：创建至今，“太空堡垒”已经操刀了《西风烈》、《关云长》、《龙门飞甲》、《画皮2》、《边境风云》、《白鹿原》等电影的预告片或制作特辑的制作，在国内预告片市场，它正同张艺谋的御用预告片制作者魏楠所创建的北京简单点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呈双雄并峙之势。

2013年上半年，“太空堡垒”接手了五十多部电影的预告片制作，如果以每年能大规模宣传的公映国产片有150到180部计算，“太空堡垒”今年的业务量超过国内电影预告片市场总量的三分之一。

工作室入口处的白板体现着员工们近期的繁忙程度：有人用黑色马克笔将整块白板分成六小块，内里由六部正在制作中的预告片的负责人、制作重点、任务分配和重要时间节点等信息填满。而在工作室走廊的最前端，则挂着一幅由李安亲笔签名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大型海报—“太空堡垒”为这部2012年最震撼人心的电影制作了一支40分钟的超长制作特辑。

“太空堡垒”增长迅猛的业绩让张小北被视作是国内预告片行业的“金剪刀”之一，而他还有另外的两个身份—影评人和编剧。他既是央视《第10放映室》文案的主要撰稿者，也做过《李献计历险记》、《匹夫》的联合编剧。他将自己定义为影迷：“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是我向电影接近的一种方式。”

二十七岁转行

对电影的迷恋源于大学时代，尽管从北京广播学院（现名中国传媒大学）新闻系毕业十年有余，谈起当初在学校看电影的情景，张小北依旧兴致勃勃。彼时，学校的小礼堂是学生们的“电影演播室”，每周六放两部外国片，每周日放两部国产片。张小北清楚地记得，那会儿坐票是四块钱，站票是一块钱。看电影是他在大学四年做得最多的事，到了高年级，他还掌握了礼堂的钥匙，负责给其他学生放电影，这段经历便成了他的电影启蒙。

27岁之前，张小北在电视台干了五年记者。直到2002年，他才下定决心把自己对电影的迷恋转化为职业。27岁的贸然转行曾让周遭的朋友十分不解，但张小北却认为，再不转行就真的晚了：“我相信，一个人的生活里一定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如果不做，日后一定会后悔，所以我对自己说，如果真想做电影，就别再犹豫了。”

随后，张小北开始了接近电影的步伐。2002年起，他参与了《天地英雄》、《卡拉是条狗》、《手机》、《独自等待》等电影的宣传策划。2004年，他成为《第10放映室》编导。2009年，他与电影制片人关雅荻联手创办了播客《每周影评》并在湖南电视台潇湘电影频道播出，这档节目至今仍是该频道自办节目中的综合排名第一。《第10放映室》常以腹黑、毒舌之语对电影进行解读，而这档节目的大量影评正出自张小北之手。

正是做影评人的经历，使张小北得以全面而系统地研究了大量中国和美国的电影史。上世纪20年代，美国市场便已经开始在放完一场电影后，再放一段其他电影的片段作为预告片。从1950、60年代开始，美国预告片的放映被提到电影正片开始前。而到70年代末期，国外预告片行业开始成熟，可以配合整套的电影营销方案拉动票房。“从整个电影产业的角度来说，中国肯定会在某种程度上重复北美的步伐。”

在国内电影市场萌芽期、全年票房仅二十多亿的本世纪初，张小北便有了这样的论断。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中国电影行业最终会同美国一样，细分出预告片这一单独的专业市场。

三个合伙人

“电影发烧友”的身份，让张小北加深了对预告片市场价值的判断。彼时，市面上的电影DVD分为D5和D9两种，尽管D9更贵一些，但像张小北一样的资深影迷依然会尽量买D9，原因在于D9里不仅有电影正片，也有大量的花絮、幕后制作和各个版本的预告片。“很大程度上我们买碟是因为这些。”“太空堡垒”的联合创始人、创意总监崔毅说道。

创立“太空堡垒”之前，崔毅和张小北同在《第10放映室》工作。同张小北的联手创业，崔毅看重的不仅是预告片未来的市场前景，也是张小北的“靠谱”为人。在崔毅还在北京电影学院上研修班时，有一次拍摄学生作业，崔是片子的策划和演员，张小北则以纯帮忙的方式身兼摄影、灯光和字幕。彼时张小北已经工作需要养家糊口，但那一趟的帮忙拍摄意味着他需要拿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不能做其他任何事，也无钱可挣。“那时候他出去给人拍个照片都能挣很多钱，但他却不计任何成本地和我们一起干。”让崔毅印象深刻的还有张小北对一个“学生作业”的认真态度，镜头怎样设计，位置怎么走，张小北都会跟导演反复沟通，甚至还会因为“业务讨论”和导演起争执。“他就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崔毅说。

2010年，高群书执导的西部动作警匪片《西风烈》需要一部制作特辑来帮助影片推广，通常情况下，制作特辑需要合以花絮和导演演员访谈，然而由于没有专业的制作公司，第一版的特辑却制作失败。最后，片方找到了早就通过DVD阅特辑无数，也对电影颇有了解的张小北。张叫上崔毅，再加上一直从事视频剪辑工作的田明，为《西风烈》制作出了特辑。

彼时，张艺谋邀请魏楠为电影《三枪拍案惊奇》所做预告片的让更多人看到了它对于电影营销的助力之处，全国电影的总票房也已经达到了100亿元从而有了更大的营销市场，对专业预告片制作团队的需求信号已经出现。张小北、崔毅和田明便在这一节点顺势成立了“太空堡垒预告片工作室”，兼做制作特辑和预告片，并分别担任运营、创意和制作总监。

成立初期，白手起家的“太空堡垒”并没有源源不断的生意。2011年上半年，公司虽然已经建立，却只接到了《关云长》、《单身男女》等寥寥数单，整个团队属于“半没活”状态，张小北将这段时间看作公司最艰难的一个时段。尽管如此，他依旧相信专业的预告片制作会有市场。没活做的时候，公司的员工会用一台PS2一起玩游戏，而张则忙活着写自己的剧本，在外面跑单，或是找员工们一个个谈心。2011年下半年，张小北的辛苦跑单终于有了成果，随着同电影《大武生》、《龙门飞甲》的合作，“太空堡垒”终于实现了稳定的业务量。

电影搭桥者

艺恩咨询的一份调查数据显示，在电影《大笑江湖》上映期间，有超过一半的观众为其买单是因为受到了预告片的诱惑，而在这部电影中，预告片列于观影动机的第三位，仅次于明星和导演阵容。一组网络数据也证明着预告片和电影票房莫大的正相关：好莱坞的《钢铁侠》预告片的点击率超过370万人次，《夺宝奇兵4》预告片点击率也超过500万，而这两部片的北美票房均已超过3亿美元大关。

然而，张小北却表示，预告片仅仅是整体电影营销中的一环，如果将预告片看做电影营销这场战役中的一个兵种，整个战役的胜利绝不仅是一个兵种的功劳。他更愿意将预告片视作“连接电影和观众的桥梁”。在他看来，电影是一种先付费再消费的商品而且绝无退款一说，帮助观众理性消费，是预告片的使命：“预告片制作的本质是一场‘期待值管理’，制作者需要调动影片中所有能吸引观众的性感元素以让他们对影片保持兴趣，同时又要注意不去透露影片核心情节，以免包袱抖得太尽而让观众失去了看片欲望。”

今年夏天，张小北亲自负责了《小时代1 折纸时代》的预告片制作，一群帅哥美女的华丽亮相让不少观众为其踏入影院。张小北曾将这段预告片拿给美国的制片人和导演看过，“他们认为在北美都算很高的水准”。然而，正片的情节却让不少观众怀疑，预告片就是为了把电影包装得很漂亮将观众忽悠进电影院。张小北将这种质疑归因于国内电影还不够类型化。在最佳状态下，一个类型化的电影可以剪出一个与之相对应的预告片，而国产电影的类型化欠佳会让预告片无法还原正片的类型，也让观众的择影出现偏差。

为不够类型化的电影制作出尽善尽美的预告片需要从同片方反复沟通开始。通常情况下，“太空堡垒”会先让片方先提出电影的类型定位、目标观众、票房期望，公司则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再对电影做一次评估。双方不断地洽谈以求甲方期望与乙方评估接近，再根据共识，挑出足够多的、目标受众感兴趣的精彩画面和独白，重新结构剪辑出预告片。　　

专业化竞争

对于预告片的制作，张小北有两大利器。

一是公司自建的数据库，这个数据库由专人每天收集更新资料，内含什么样的演员阵容、故事类型、发行规模、档期可以给一部电影带来多大的票房，用作公司对一部接单电影最开始的评估。除此之外，张小北还从自己结识近十年的IT圈好友处获取了不少网上观影的数据分析，除了不同性别、年龄、地域分布、职业带来的不同观影举措外，这些数据甚至包括观众会对一部电影的哪些片段反复拖拽或快进，从中发现观众真正的兴趣所在。

另一个张小北反复提及的心得则是“太空堡垒”的流程控制。预告片是团队作业，生产时环环相扣，多个环节相加极易使一条指令传达到最后走样。为避免此现象发生，张小北将预告片的制作过程分成若干个大的质量监控点，大节点之间加以若干小点。在每个节点，公司都有一位统领整个项目的负责人对之前的工作进行审查监控，只有达标，制作才进入下一环节，这种流程控制得益于张小北曾经在电视台的工作经验。

如今的张小北正带领“太空堡垒”不断加速。2013年初，公司接手了张一白执导的《越来越好》，承担了电影所有的视频物料生产。在从电影开拍到最终上映的一百零几天里，一共制作了病毒视频、花絮、预告片等七十多条视频和海报，整个二十多人的团队完全进入了超负荷运转状态。工作量最大时，曾有员工连续四五天待在机房没有回家，先后还有八个人累到住进医院。

张小北回忆，“经过这次项目，我觉得我们是一个真正打过硬仗的团队。”从2013年起，“太空堡垒”开始接受全案服务，这意味着公司在制作预告片和制作特辑外，也会根据剧本给片方制定营销的基本方案。这种全案分析需要制作者对电影和市场有足够的了解，而集影评人、编剧、预告片制作者三重身份于一身的张小北，和他自称“核心骨干人员都是真的懂电影”的团队，则将全案分析作为了他们在预告片行业最有竞争力的特点。

采访完后的拍照，张小北叫上了崔毅和田明—他将这两位合伙人视作自己打下国内预告片行业半壁江山的核心人员。拍照过程中，不等摄影师提要求，三人便用各种跳跃方式比划动作创意并调侃着彼此跳跃的动作和高度。在崔毅看来，自己十多年的老搭档张小北，对吃喝玩乐一律不讲究。除了情有独钟痴迷二十年的电影，还能让张小北眼睛发亮的便是科幻。这么多年，每逢他们一块儿出门，只要一看到报刊亭，张小北立马就会跑上去问：“哎，有没有新的《科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