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官金斯伯格:特朗普最头疼的女人,从淑女到“悍妇”的传奇

2020年9月18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历史上第二位女性大法官,鲁斯·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1933年3月15日—2020年9月18日),在进行胰腺癌治疗时因并发症去世,享年87岁。

1993年,金斯伯格被提名进入最高法院,有人称她法学院的男同学都以bitch来称呼她。她悍然回应:“被人叫悍妇,总好过胆小鬼”(Better bitch than mouse)

《纽约时报》发布鲁斯·巴德·金斯伯格去世的讣告

或许在她逝世之前,大部分人都不曾了解过这位传奇女性。在许多追忆文章中,人们可以拼凑起一个坚毅的女性形象:她曾四次打败癌症,为保持身体健康长期坚持健身,甚至在80岁生日之前还能连续做20个俯卧撑;

她因不畏强权,敢于异议而被称为“臭名昭著的RBG”(原指美国传奇说唱歌手Notorious R.B.G)受到许多年轻人的爱戴,以至于她的形象频繁出现在T恤、马克杯甚至是cosplay中;她与丈夫马丁·金斯伯格(Marty Ginsburg)伉俪情深,共同致力于推动美国法律事业的进步......

但这一切,不过是金斯伯格传奇一生的冰山一角。

正如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悼词所说:“金斯伯格大法官为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女性铺平了道路,再也不会有像她一样的人了。

追求平权的“淑女战士”

仅从外貌和举止来看,金斯伯格毫无疑问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淑女:头发总是梳得光滑平整,喜欢穿套装,色系搭配令人舒适,耳环、项链、手套等配饰总是别具巧思。她在公众面前发言时,会不时羞涩地笑一笑,声音温柔。一如朋友对她的评价:“害羞、喜欢安静。”

年轻时的金斯伯格(图源:www.google.com)

斯伯格也从小被母亲教导要成为一名淑女,只是这一淑女的定义并不困于深闺、专注家务与丈夫的含义,而是更强调“不要让无谓的愤怒等负面情绪占据你的心灵”。

母亲不厌其烦的教导,塑造了金斯伯格“在沉默中爆发”的独特性格,也让她在那女性身份举步维艰的“旧世界”,愈战愈勇。

学生时代,金斯伯格曾担任《哈佛法律评论》的编辑,这是美国法学界最具分量的刊物之一,重要到可以影响最高法院的判决。彼时的她已是哈佛法学院中占比2%的女性中的一员,也是500多名精英中成绩排名前25的佼佼者。

但因为金斯伯格的性别,在校内,她不被允许进入资料室;课堂上,教授不会对她提问;毕业后,甚至没有一家律所愿意雇佣她。

她后来回忆:“在整个纽约市,没有一家律师事务所会雇用我……我想应该是三个身份的原因:我是犹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

20世纪中期,金斯伯格开始为推进性别平等而努力。她对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说:“妇女运动在60年代末活跃起来。那时,我是一名法学院教授, 有时间我可以致力于实现这一变革。” 20世纪60年代,她率先在罗格斯大学开设了一门教授法律与性别的新课程。

1972年,金斯伯格与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共同创立了妇女权利项目。同年,她成为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第一任终身教授。她很快也成为了美国公民自由协会的总顾问,发起一系列反对性别歧视案件,其中有六个将她带到最高法院,她打赢了其中五个案子。

1973年,她在最高法院的首次辩护发言,至今回看,依旧发人深省:“现今的性别观念,将女性在职场受到的不公,美化为对女性的保护,这使得女性生来便应当成为家庭主妇的观点成为一种共识。这些区别对待造成了一种后果:它们让女性被禁锢于低人一等的社会地位之中。”

除此之外,她还亲自撰写了美利坚合众国诉弗吉尼亚案的最终判决,让创办了157年的弗吉尼亚军事学院(Virginia Military Institute,简称VMI)首次对女性敞开了大门。

她在出席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活动时说道:“我知道还有些人抵制这一改革,对此,我的回答是:‘走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为毕业于VMI的女性而骄傲’。”

“我认为在我们的社会中,真正的变化、长久的改变,都是一步一步实现的。”为了改变女性备受歧视的状况,金斯伯格创办了第一份探讨女性问题的法律评论杂志《女性权利法律报道》;她也让最高法院首次承认性别歧视违宪,并成为了首位主持同性恋婚礼的美国大法官。

尽管金斯伯格常被打上自由派的烙印,但她在法庭上的形象却以严谨克制为标志。

她曾在有关合法堕胎的标志性案件“罗伊诉韦德案”上做出大胆进步的裁决,随后表达了她复杂而严谨的态度:“全面合法化堕胎为时尚早,最高法院不应该仓促做出影响广泛的决定,而应该先逐步推翻各个州的法律,靠民间运动和立法机构引起社会变革,然后法院才能改变判例。”她坚信,逐步发生的变革才是可持续的,可妥善解决的。

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金斯伯格成为了美国许多年轻人的偶像。由于金斯伯格的敢于异议的政治风格,一名年轻的法学院学生在Tumblr上为金斯伯格创建了一个名为“Notorious RBG”的账户,向已故的说唱歌手“Notorious BIG”致敬。

而这个账号也将金斯伯格的一生事迹介绍给了新一代年轻女权主义者,并进一步将她推向了所有法官中最罕见的那种类型: 她成了一个受人崇拜的偶像。

金斯伯格离去

美国保守党迎来春天?

(美国最高法院降半旗悼念大法官金斯伯格)

然而,一代女性的北极星最终还是陨落了。

当地时间2020年9月18日晚,数百人聚集在华盛顿特区最高法院门口,自发地举行了有关纪念金斯伯格逝世的悼念活动。他们点燃了蜡烛,高唱《Imagine》,向她致以崇高的敬意 。

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John Roberts)也表达了对金斯伯格的哀悼:“我们的国家失去了具有历史地位的法学家。我们最高法院失去了一位珍爱的同事。”在晚些时间,美国白宫也随后降半旗志哀。

民众哀悼金斯伯格(图源:微博@扭腰1村民)

据美国国家公共广播NPR报道,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金斯伯格曾告诉孙女,“我最热切的愿望是,在新总统就职之前,我的席位不会被取代。”

金斯伯格与特朗普的纷争始于2016年。金斯伯格称特朗普是“一个骗子”,“的确非常自负”,批评媒体对他的态度太过温和。她认为,特朗普的想法前后不一。而在当时,特朗普也对金斯伯格进行了回击:“ 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卷入政治竞选是极为不妥的,她应该向法院道歉,因为这是会让最高法院蒙羞的行为。” 

尽管最后金斯伯格罕见地表示,自己针对唐纳德·特朗普的竞选资质发表的言论有欠考虑,示意歉意,但这一事件也无疑扩大了两者的在政治场上的隔阂。

作为最高法院四位自由派大法官之一,金斯伯格的逝世为特朗普政府在2020年11月美国大选前提供了一个任命大法官的大好机会,这也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保守派在最高法院占多数席位的态势将进一步扩大。

继特朗普上任以来,其政府已任命了两名大法官。金斯伯格在世时,美国最高法院已向保守派倾斜,人数上保守派以5比4占据领先地位。而现在,如果特朗普再任命一位保守派大法官,那未来美国最高法院的判决也将可能更加趋于保守。

尽管金斯伯格去世的消息传来后,特朗普在明尼苏达州的竞选集会结束时表示自己刚刚获知此事,并称赞金斯伯格“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着了不起的人生。”但他并未直接回应是否提名大法官的相关事宜。

据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消息,有白宫人士透露,特朗普将会提名金斯伯格的接任人,即使他没有连任成功。“他将尽一切可能填补席位,并扩大他任命保守派法官进入联邦法院的遗产。 ”

而就在9月18日晚,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共和党人士米奇·麦康奈尔表示,他将迅速采取行动填补最高法院的空缺,并支持特朗普提名大法官的意向。同时他也做出声明:“该人选将由投票决定。”

金斯伯格的去世,标志着自由主义者在美国最高法院的巨大损失,也标志着一位曾热情倡导女权、公民自由和法治的美国左派法学家的离去。一场政治风暴也似乎悄悄来临。

截止目前,美国自由派在最高法院上有关堕胎权、移民、限制总统权力等裁决都已取得较艰难的胜利。如在堕胎权方面,尽管存在新冠疫情等不稳定因素影响,但越来越多的州采取行动来保护堕胎权和撤销限制性法律,如弗吉尼亚州和华盛顿特区就在今年取得了显著进步,取消了堕胎限制并积极扩大了女性获得堕胎护理的机会。

但金斯伯格大法官离去后,这一问题的推动将更加艰难。在大选方面,民主党候选人拜登的竞选前途似乎也将受到一些微妙的影响。

2016年的美国大选,在民调显示时任民主党候选人的希拉里支持率超过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的情况下,正是最高法院的席位空缺,巩固了特朗普背后保守派人士的支持——特别是福音派人士,他们看到了机会来减少堕胎权。

调查显示,由于最高法院的问题,右翼的选民比自由主义左翼人士更多,这也成为了特朗普选举中一重要优势。离2020年美国大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这一大法官席位的空缺也可能会产生类似的影响。

她留下的火种必将生生不息

如果问金斯伯格:“你如何在家庭和事业之间保持平衡?”我想她可能会腼腆一笑:“我想,我做不到。”

金斯伯格是一个工作狂,而丈夫则是他的开心果、她的闹钟,会每天定时提醒她回家吃饭和上床睡觉。他们的女儿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自己成长于一个家务分工均等的家庭里:父亲负责做饭,而母亲负责思考吃什么。

可以说,金斯伯格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完美独立女性,她不是万能的,她也不曾当众疾呼自己的观点,但是她对于性别平等、对于女性权益保护的贡献,却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图片来源:纪录片《女大法官金斯伯格RBG(2018)》)

1970年,在里德诉里德案中,金斯伯格亲自为其写下诉状,从此确定了财产管理不得以性别歧视的方式进行登记与处分,财产的管理人不再是“男性必须比女性优先考虑”,从而使女性的财产权得以保证。

1973年,她为空军少尉弗朗蒂罗争取房屋补贴,让今天司空见惯的女性平等获得劳动报酬的权利得以实现。

1975年,金斯伯格帮助一位单亲父亲争取被称为“母亲的补偿”的社会保障金,以此表明社会性别歧视的广泛性和严重性。

同样在1975年,金斯伯格代理了爱德华兹诉希利案,从此在一贯保守的路易斯安那州,女性也可以走入陪审团,维护自己的参政议政权。

金斯伯格从不是那个站在街头高举木板与旗帜的人,也不是在网络上破口大骂的人,即使她面对的是强权和侮辱。

在《温柔的正义》(Linda Hirshman,2018)一书中有这样一个片段:1993年,金斯伯格被提名进入最高法院,有人给她发了一份传真,称她法学院的一位老同学在扶轮社的会议上说,法学院班里的男同学以bitch来称呼她。回顾她一路走来的历程,从在哈佛法学院被男生嘲弄,到步入这个国家的最高法院,金斯伯格回应道:“被人叫悍妇,总好过胆小鬼”(Better bitch than mouse)。

身高仅1米55的她,一生都只是沉默地弓着腰,一点一点搬去性别平等这条路上的石块。

来者尚不知在何处,但金斯伯格已做到“前无古人”。

(图源:纪录片《女大法官金斯伯格RBG(2018)》)

网络编辑:思考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