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续冬 那个看起来不像老师的老师

千人送行的场面外,他的去世成了微博热搜,豆瓣上“纪念胡续冬”话题吸引了470多万次浏览。这个逝去的人用他47年的生命编织出一个庞大温暖的人际世界,这个世界里,他是真正的连接点。用胡子中文系师弟王璞的话说:“胡子就是这样的存在,有的时候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是在那里就足够活跃,就足够有趣。”

责任编辑:雨僧

▲2017年春,胡子穿越鹫峰和阳台山

当了这么多年记者,却没法在这篇文章中以一种绝然客观平衡的方式去看他、写他,甚至没法直呼其名,因为胡续冬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我叫他“师父”,有时候和大家一样叫他“胡子”。距离他去世已经三周,但这件事依然显得陌生。总有一种遗憾和愧疚在不经意间袭来:如果常回学校去看看他该多好!

他就在那里,就像永远不会离开那座校园。现在他提前谢幕。

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们在网络上纪念他,也有人讥讽几句“才子病”或者一种老提北大的毛病。其实没有什么,因为那些不认识他的人不知道他有多么的好、有多么的丰饶和慷慨,也无从体会这个人以一己之力对一座校园和一拨一拨年轻人的精神世界所施予的影响。 

而书写胡子的困难,在于太难描述他。他是诗人,也是葡语研究者和译者;是影评人,也是专栏作家,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富情义的朋友;是好丈夫,也是最好的爸爸……但在这个时代的常规价值面前,他的精彩并不是常规的精彩,就如同他的个性,看上去那么不羁,但内核是一种浓度极高的爱。在这个不断垒砌城墙的世界里,他总想要拆解掉一些无趣的、板正的、禁锢的边界,用个人的光热和智慧,创造些新的事物。

我想起那时巴西中心还在静园草坪边的六院,下课,胡子跨上院门口停着的自行车,笑着跟我们招手离开;

想起毕业后在第一个出租屋请他吃饭,他打开我的冰箱,看我有没有好好吃饭,细细指导:可以多准备点肉末,一次炒好,时间来不及的话每次加点蔬菜就能炒盘快手菜——那时已是好父亲形象;

想起我和冷霜从订婚、到领结婚证,到上苑艺术馆的婚礼,他都是见证者,婚礼上他是我们的证婚人,也是主持人;

想起我们之前还约着等疫情结束了,北大校园方便进入时一起去喂猫,特别是要去看看那只“法学院冷霜”;

想起他那年爱荷华访学回来送我们的鲨鱼牙齿,后来在那首《一个捡鲨鱼牙齿的男人》里,他写他在佛罗里达那个叫玛纳索塔的小岛上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捡这些鲨鱼牙齿,他写:“想象着/在深海一样昏暗的中年生活里,/自己偶尔也能朝着迎面撞来的厄运/亮出成千上万颗鲨鱼的牙齿。”

可他没有躲过这次迎面撞来的厄运。他47年的生命像一颗铀弹,能量爆棚,精彩热烈,在落地的刹那,给所有认识他的人深深的震动。

胡子后面这些年几乎算得上退隐诗歌江湖,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大家几乎很少见到他,除了在上海民生美术馆主持“诗歌来到美术馆”,其他时间他几乎不再有面向公众的活动。他在大学教书、带娃、喂猫,用他的好友拉家渡的话说,有点像个扫地僧,武功高强,但是不慕功名。

▲2007年,春游海淀阳台山

世上再无吾师

胡子就这样走了,以如此突然的方式,在2021年8月22日的傍晚。距离9月1日开学还有10天,距离教师节还有20天。

这一夜是不平静的一夜,很多人彻夜难眠。怀疑、追问直至确认事实,直至8月26日这天在八宝山举行告别仪式。

这天,天气好得不像话。早上9点,近千人去往八宝山给他送行。有他91级北大的同学,有他教过的学生,有他写诗的朋友,也有素未谋面但自博客时代起一路读文追随的网友,甚至有女儿一起玩耍的同学的家长。

灵堂里,胡子的肖像还是人们熟悉的样子,穿着花毛衣,用力看着你。耳边是《Bella Ciao》,“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欢快如他。当然还有《未名湖是个海洋》。

写下“未名湖是个海洋/诗人都藏在水底/灵魂们都是一条鱼/也会从水面跃起”的是北大91级社会学系老友许秋汉。追悼会结束后,在八宝山东厅的小广场,许秋汉和一群年轻人席地而坐,弹着琴唱起了歌。从《乡愁四韵》到《朋友再见》,从《长铗》到《未名湖是个海洋》,像是把北大静园草坪搬到了八宝山。老朋友前所未有地聚齐了,只是那个曾经的“万年伴唱”如今不能再唱,许秋汉泪流满面。

千人送行的场面外,他的去世成了微博热搜,豆瓣上“纪念胡续冬”话题吸引了470多万次浏览。这个逝去的人用他47年的生命编织出一个庞大温暖的人际世界,这个世界里,他是真正的连接点。用胡子中文系师弟王璞的话说:“胡子就是这样的存在,有的时候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是在那里就足够活跃,就足够有趣。”

自1991年从湖北十堰考入北大中文系,到2002年留校任教,到如今离开,胡子在北大生活了30年。他的世界,自北大校园这个独特的现场向外蔓延,未设结界,却自然而然吸引着一群同声相求的年轻人。

献给胡子的满屋花圈中,胡子门下弟子们的挽联哀恸:

“亦师亦友,如父如兄,善庖厨识鸟兽十八般武艺,人间自他温暖

不端不装,可庄可谐,崇智识爱自由满腹笼诗才,世上再无吾师”

另一幅挽联中间是满两页A4纸的人名,上面写:“胡子:以下学生报到上课,请点名!小友67人敬挽”。

名单中的很多人知道他去世的消息后连夜测核酸,不远千里赶来与他告别,追悼会上彼此见面时拥抱恸哭。

在豆瓣“怀念胡续冬”话题下,有人把刚写完的博士论文献辞献给了他;有人“哭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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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梁淑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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