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出狱重刑犯决定结婚

辣椒的婚姻,给圈子里的兄弟们开了一个好头。“做重刑犯的妻子并不容易,我得拉着他,既要把他当孩子管教,又要把他当老公。”

大飞最容不得别人骂自己父母,这是他一辈子的疤,但他头一回忍住了,没动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孩儿,绝不能再犯事儿。”

“重刑犯在监狱一待就是一二十年,出狱后很难及时融入社会。结婚之后,他们考虑到生育和养家糊口,履行对家的责任,自然降低了再犯罪的概率。”

发自:辽宁沈阳

责任编辑:谭畅

2022年10月,沈阳,重刑刑释人员大飞和他的妻女。 (林尘/图)

眼前的男人,瘦得皮包骨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走到跟前,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或许是知道收尸的来了,男人咽了气,床板上顷刻屎尿横流,臭味熏天。

殡仪师辣椒犯怂了,他干这行两年,送走了一千多具尸体,他说第一次不敢进门。因为社区说,死者是一名重刑刑释人员,34岁,没有家,也没钱治病,落个这副模样。

辣椒心里拔凉,他觉得那张床上躺的是自己。“将来有一天,我就跟他一样一样的,死了都没人管。”

这一幕发生在2017年的沈阳,也是50岁的辣椒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第四年。因为在游戏厅里冲一名警察连发五枪,把对方打成残疾,辣椒坐了二十年牢。

一年后,他结婚了,在一场新郎都是重刑刑释人员的集体婚礼中。集体婚礼由东北一位公益人发起,意在让出狱后难以融入社会的他们风风光光娶一回媳妇儿。于新婚的重刑刑释人员而言,这也是在庆祝他们找到继续生活的力量。

一年一度的重刑刑释人员集体婚礼办了三场,直至2021年,因为新冠疫情按下暂停键。时至今日,因为婚姻的打捞,有人收起放纵不羁的心,尽全力做一个好丈夫;有人成为父亲,沉浸在新生儿赐予的另一种生命意义中;也有曾站在台下仰望婚姻的重刑刑释人员,依旧在等余生为伴的人出现。

“感觉自己特别失败”

“他们放出来的时候人是活的,实际上已经死了。”2022年10月,小狮子向南方周末回忆刚认识辣椒时,这个男人犹如钢板一块,眼神凶狠,一心只想找待他不好的狱警报仇。

2017年,辣椒与小狮子在同一家殡葬店打工,一来二去,关系熟络起来。彼时的小狮子,刚离婚没多久,原因是她在一场家庭争执中跟公公大打出手。用东北话讲,她性格虎,好打仗(打架),常为哥们儿出头,没少进派出所。

在小狮子的讲述中,她成长于单亲家庭,时常被后妈殴打,初中毕业后,进入社会打工。为显示自己不好欺负,她在手腕文了个青面獠牙的狮子头。

与外表截然相反,小狮子一直想找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人。她最喜欢《古惑仔》中,黑道大哥陈浩南宠溺小结巴的桥段。电影结尾,陈浩南抱着小结巴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一下戳中了她。“我也想有一个男人这么爱我,其他啥都不重要,只要他爱我。”

小狮子看中辣椒是个“爷们儿”。一些生意争执中,有时打起来,跟在后面的小狮子难免搅和进去。辣椒放出狠话:“谁他妈敢碰她一下试试!”

小狮子记得,处对象到第三个月,辣椒睡觉怀里还揣着刀。“他总做噩梦,不是梦到他把人杀了,就是人把他砍了。给他盖件衣服,整个人立马跳起来。”

时刻准备干仗,已经成为辣椒的肌肉记忆,连同他落伍的思维模式,都来自上世纪90年代。

大飞的命运,也是从那时被改写。

1993年,17岁的大飞突然得知自己是家里的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组帮派、混社会,整日叼根烟到处打架,最后失手杀了人,判刑18年,服刑12年。出狱前后,养父养母相继去世,家族也不再认他这个亲戚。当年一起打架的兄弟,消失的消失,死的死,后来偶遇老同学才知道,在大家的传言里,大飞已经死了。

大飞告诉南方周末,他的确不止一次想从高楼上飞下去。他干过饭店、养过蚂蚁,都不景气,天天抱着酒瓶通宵。“人活一辈子,连家都没有,越活越窝囊,那时候就感觉自己特别失败,你知道吗?”

刘岩第一次见大飞,是在一个初冬的傍晚,他们绕着大马路走了一圈。大飞直言,自己打过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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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柔翡 校对:胡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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