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倬云:我的学思历程丨倬彼云汉

我的思考方式如何形成。

(本文首发于2023年2月23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邢人俨

1962年许倬云博士毕业留影(左起王正义、连战、钱存训先生及其夫人许文锦、许倬云)。 (作者供图/图)

这篇文章主要为了回顾我的学习过程,如此即可理解形成我思考的方式,和我写文章和讨论问题的形式,为什么是如此。

我受的教育是不正规的,但是因为小时候不能上学,反而比别人更早开始接触到中国的古典。我在七八岁就开始一面读白话文,一面开始读浅近的文言。没有人教导,自己摸索,因为我如果摸索错了,随时可以找人问,我父亲随时可以告诉我。于是自己瞎蒙瞎看,到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基本上古文阅读没有困难,我自己用古文写短文也可以。当时我自己没把握,但是据我姐姐们以及她们的朋友看,认为大学生的水准也不过如此。这听上去像是在吹牛,我只是告诉一个事实: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专心做这件事。清朝改革科举以前的传统教育,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就可以考童生了。童生就是秀才,他的程度就可以写议论文、八股文、诗词,我的进程跟他们没有大的差别。

到十三岁的时候,我们从战地回到重庆。那时候可以得到机会,看梁任公的文章,读《大公报》的“学灯”副刊,每个礼拜一次,各个专业的教授们写的讨论文章,政治学、经济学等领域的都有。我是生吞活剥,囫囵吞枣我也吞下去了,也消化了——所以,人的消化能力是很强的。那时候我就钦佩费孝通、周鲠生、吴宓这一类人物写的文章。今天认为经典式的文章,我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都已经当作平常应该看的。

我也不是独学无侣,一样有问题可以找父亲请教。姐姐、哥哥夏天暑假和年底的春假,从大学回到家里的时候,我问他“这个对不对”,他们也看了,他们也知道。所以,我这个过程不是没有考核的,而这种互相帮忙非常重要。看得懂费孝通的东西,就可以看得懂吴宓。这个关口,使我从古典文化的学习走到近代社会科学的吸收,不成路数,但比别人早起步三四年时间——一般的朋友到十六岁左右,上高中才开始看这些东西。

我的进度慢慢跟大家的进度看齐,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注意到,《国史大纲》那时候一篇篇出来了。《国史大纲》的写法和以前另外几部国史,像夏曾佑、章嵚等人的完全不一样。他谈的是制度,不是谈人;他不是按照《资治通鉴》的想法,他的想法等于仿照了司马迁《史记》的办法。《国史大纲》有政治史,如同司马迁的“本纪”“列传”部分,就是他的主干;当然他也有经济史,相当于把《食货志》《货殖列传》镶嵌进去;还有地理、宗教,包括《封禅书》等因素,也嵌进去。我第一次觉得,钱宾四先生的《国史大纲》写得真好。

到了高中,我就很容易衔接下去。在无锡(东林书院所在地)读高中的时候,我老师觉得我的中文、历史、地理不用补,甚至不用听课。好几个老师如裘维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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