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服装业城中村的变局

康鹭片区旧改的风声几年来就没停过,但对于这里的服装产业工人和小老板而言,他们的选择并不多,索性过一天算一天。在这个掐分算秒、靠速度取胜的行当,未来依然是很遥远的事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广州

责任编辑:李屾淼

夜间,康龙大街一家顶楼工厂,车工和烫工仍在忙碌 (张志韬/图)

康乐村的路像一棵枝桠横斜的树,这个位于广州市海珠区的城中村,与它北面清朗开阔的中山大学校园面貌完全不同。唯一一条宽敞大路从村口牌坊进入,是树的主干,大型货车在这里装卸货物。主干生长出几条枝干,通向河流、布匹市场和招工大街,总是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型载货车。枝干中又分出许多看不见尽头的丫杈,狭窄弯曲,只有电瓶车能在其中穿行。

枝桠空隙处,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平均五层高的水泥房,被用作住宅、作坊和制衣厂,数量像树叶一样难以算清。大概知道的是,在康乐村和相邻的鹭江村共1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至少生活着10万人,运转着5200多家小型制衣厂。

康鹭片区的秩序曾在2022年10月被新冠疫情打破,作为广州疫情最严重的区域,日增感染者几千例,封控时间长达39天。疫情过后,气象还未恢复,一场新的风波又悄然涌动,制衣厂老板们互相询问,“听说中大(布匹市场)要搬迁?”

中大布匹市场因靠近中山大学而得名,是康鹭片区制衣厂的生存根基,近三个月来,产业转移的消息不断被抛出。2022年12月底,广州举办中大纺织服装产业转移清远的招商推介会。2023年2月,康鹭片区多地设置了政策咨询点,村口设立了通向清远产业园的大巴。拆除城中村违法建设的行动也于3月1日起实施,康鹭片区将拆除违建2.4万平方米。

无论是产业转移,还是拆除违建,都指向了康鹭多年没有解决的问题——城中村改造。

这不是豹老板第一次听到城中村改造的传言。2015年他刚刚盘下第一个制衣厂,赶上广州提出要将中大布匹市场改造成对标美国硅谷的国际创新谷,他着急地四处打听,可是并没有什么后续。

2019年,房地产商合生创展与康鹭正式签订旧村改造合作意向协议,这是康鹭离拆迁最近的节点,那年端午节,合生创展特意进村举办了一次龙舟赛,然而之后也没有动静了。

豹老板据此得出结论:康鹭拆不了的。本地村民、开发商和政府之间的利益博弈,让康鹭得以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一次,他压根不关心清远的话题,也从没想过把厂房迁往郊区或家乡。

“在康鹭都赚不到钱,别的地方更不行。”豹老板笃定地说,“康鹭房租贵,为什么我们还能生存?我们只能在这里生存。”

从高处俯瞰康乐村 (张志韬/图)

康鹭速度

从招工大街后面的分岔路拐进去,爬上一栋灰扑扑的住宅楼,四层就是豹老板的制衣厂。他的上上下下、四面八方都是制衣厂,到了晚上,四周的白炽灯一同亮起来,像是进入了下一个白昼,每一扇光亮的窗户后面,都是一排排忙着车线的制衣工人。

豹老板姓朱,网名狂豹,湖北荆州人。上世纪80年代,以荆沙棉纺织厂为代表的国营纺织厂将纺织这门手艺传遍荆州大地,豹老板和村里其他的年轻人,十三四岁就开始做学徒。早些年豹老板在东莞虎门的制衣厂打工,来康乐村后,他觉得可以自立门户了。

康鹭片区的制衣产业超乎寻常的成熟,制衣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被分化成一项专门的行当。如果你想在这儿开制衣厂,不需要有太多准备,只要一间厂房、几台缝纫机,其余的一切——布料、辅料、制版师、工人、客户,楼下几步远的地方都可以找到。如果衣服的工艺超出缝纫机的功能,楼下还有烫压店、印花店、珠绣店,能在几个小时内把衣服加工完成再送上楼。

豹老板没有犹豫,租了一间300平方米的厂房,五年后又接手了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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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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