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 粉红就行

演《蜗居》时，她还没有买房子。“我那时候身价不高，接戏又不多。”她曾经去买彩票，希望中个500万。2009年7月，她“砸锅卖铁”，终于一次付清房款。之后，她的身价跟房子一样迅速看涨

海清的经纪人没料到当天时尚杂志的拍摄会延迟那么久。晚上6点，本刊记者按约定时间赶到，海清上一轮采访的拍摄才进行到6套服装的第2套。

她穿着一袭露背长裙，脚上是一双足以拿来当凶器的高跟鞋，被人群簇拥着走向灯光最亮处。抬头，挺胸，收腹，翘臀，轻轻扭头，一个电力十足的眼神“咔嚓”一声被摄入胶片。《蜗居》过后，被这样拍了多少回，海清记不得了。《赵氏孤儿》开拍、《媳妇的美好时代》开播，让这套“动作戏”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

2010年4月9日夜，拍摄于北京香格里拉酒店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姜晓明/图）

作为演员，出名后的生活状态，她“隐约想到过，但没那么真实”。当她去为朋友买琉璃饰品、为朋友的孩子买童装，被“狗仔”偷拍、成为看图说话的主角后，她确定自己红了。一天出去吃饭，桌上有紫薯，海清拿起来往嘴里送，同桌的人祝福她：希望你吃完之后就像它一样红得发紫。她吓得马上放下了，“我可不想红得发紫，粉红就行。”出名后，“空间越来越小，被偷拍，被八卦。父母比以前更担心我了”。

事实上，海清特别怕自己的日常生活也成为焦点。从小到大，她是属黄花鱼的——做什么事都溜边儿，没事儿就宅在家里，去餐厅吃饭，好不好吃比较次要，没人就行。“成名之后的宣传、采访，包括接受被媒体制造新闻，这就是一个套餐，容不得你选择。”她调整心态，接受这一切。“做这一行和任何一行都不一样，出名和不出名是天壤之别。我认了。”海清说得有些悲壮。“好多人对我期望值相当高，不过我不怕，我和黄海波（《媳妇的美好时代》男主角，大学同学）说，我们本来就是赤脚，白捡来一双鞋，如果需要，我有勇气再把鞋脱掉。”

很多机会是因为不漂亮失去的

《蜗居》里，海清最先看中的是海藻这个角色，“这个和物质纠缠的角色对我来说很有挑战性，而类似海萍的角色，我已经演了不少。”她的主动请缨被导演滕华涛否决，说她没有海藻那种“媚劲儿”，她一度拒演，最后被说服了来“压阵脚”。

“说实话，美貌对女演员非常重要。我知道有很多机会是因为我不漂亮失去的。”在电影学院时，最常受的打击就是老师说她不漂亮。毕业后，又常听导演对她说：“我们女一号需要一个特别漂亮的大青衣。”拍《落地，请开手机》，也是因为不够“惊艳”失去出演女一号的机会。所以，海清去剧组见导演之前，常常会问对方要什么样的演员，如果人家挑明要漂亮的，她干脆一口回绝。

海清说，对于红，她虽然盼着，但期望值不高，做好了一辈子不红的准备，“我太喜欢演戏了，想着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够了。”电影学院4年，除了用几天时间帮朋友客串了一个角色外，她老老实实待在学校。

早在7岁到11岁间，海清就参演了5部戏。也许是因为“出道”早，她比同龄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演完“处女作”回到学校，一起跳橡皮筋的小朋友好奇地说，“你演过戏，给我们演一个吧。”海清说，“我主要演哭。”“那就给我们哭一个吧。”她不好意思在大家的注视下哭，面向墙，酝酿了一下情绪，转过头时，两行眼泪已经下来了。后来，这和跳橡皮筋一起成了他们的保留节目，并且开始升级。伙伴们不再简单地让她哭，而是限时，从10秒开始倒数，面向墙，转头，流泪；再后来，大家刚喊“10”，她就转头流泪。小伙伴们热烈鼓掌。

在这期间，海清一直在少年宫学舞蹈，12岁进江苏省戏剧学校，17岁进江苏省歌舞剧团，从演员升至编导，有不少作品获奖。1996年9月她进入高考补习班，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第二年，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成为演员黄磊的学生。

“你是飞行员？”

大学快毕业时，海清去考人艺话剧院，考了两回，都落榜了。

考官的结论是，“不会演戏，而且不爱笑，以后拍电视剧都不成。”这成了海清心中永远的痛。“人艺是我最想去的地方，我太在意了，考试的时候没把自己最有魅力的地方展现出来。”

噩梦并没有因为不再考人艺而结束。毕业后开始进剧组拍戏，海清听过一位导演对她的评价：只能完成角色，不能给角色添分。拍摄结束后，她连夜给导演写了封信，打算第二天离开剧组时给他。没想到导演在这之前就离开了，这成了一封没有投递出去的信。“我非常感谢他在镜头前给我耐心讲解，感谢他让我看到他不满意的情绪。如果没有这样的打磨，我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理解力和小小的作为。”

不喜欢的戏，她拒绝拍；喜欢的戏，拒绝她拍。那几年海清想过转行，因为经常没戏拍。“想过做服务员，或教老外学中文，但前提条件是先扛过这段时间，回来还是要做演员的。”

最窘迫时，温饱都成问题，兜里只剩几百元钱，她买了张火车票回到南京父母身边。怕父母跟着着急，她说在选剧本。

那些机会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就是不砸中她。看电影、电视剧她常常会想，“这角色怎么不找我演，我能给它演开花了！”

2004年，有一阵，海清发现自己的一个指甲裂了，而且越来越严重，肉和指甲慢慢分开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十指连心，有时疼得以为手指要掉下来了。她去协和医院挂了一个跟指甲有关的、一个月才开两次的门诊。

医生看到症状后问：“你是飞行员？”

“不是。”

“公安？”

“不是。”

“奇了怪了，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演员。”

“特想出名？”

“是啊，老不出名，急死我了。”海清开玩笑。

“你这是植物神经紊乱。人在承受极大心理压力后出现的反应，一般飞行员或者公安得这种病比较多。没任何药物可治，只能你自己慢慢缓解压力。别想那么多，该吃吃该睡睡。”

2004年后，海清在圈子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提起她，大家会说，“不是很出名，但戏很好。”成本不大的作品会来找她，慢慢地，工作和生活进入到一个良性循环。“那时不懂什么收视率，心里觉得这个戏不错，就拼了命地演。有些机会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回事，但对我来说是命大的事。”她经常跟自己说3个字：好好演！

2008年的一天，海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好久没疼了。

“豪哥”的“轴事”

大学毕业时，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30岁的时候，每年都能有戏拍，“是有戏找我，而不是我去找戏。”这个目标在28岁时已经实现。

演《蜗居》时，她还没有买房子。“我那时候身价不高，接戏又不多。”她曾经去买彩票，希望中个500万。坚持了一个月，连最小的奖——5块钱都没中过。

2009年7月，她“砸锅卖铁”，终于一次付清房款。之后，她的身价跟房子一样，迅速看涨。

到目前为止，网上既搜不到她坐某人大腿的照片，也没见她替哪个导演拉拉链。主演《赵氏孤儿》，也是因为“海清身上有一股接地气的实在劲，与葛优演的草根医生的气质很般配”。

她惟一的嗜好是看恐怖片，这是她解压的方法。“如果把这个剥夺了，我会疯掉。”

现实中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可能不比恐怖片的效果差到哪儿去。2009年，在北京亦庄拍《媳妇的美好时代》，她莫名其妙地失眠，一个星期，整宿不睡，吃安眠药也没用。只有中午在拍摄现场能睡一两个小时，“嘴都是紫的，腿发软”。

有人说她住的房间有“脏东西”，让她换个房间。“我轴啊，不换。”晚上，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有声音说，“你过来看看我长什么样。”“我才不想看你长什么样呢，有本事你自己转过来。”

海清说，“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多维的，我和他处于两个频道。我不害怕，也许，他只是想通过我传达一些信息。

“朋友说我二，是不是人年轻的时候都有点二？”海清很无所谓。要知道，她大学时的绰号叫做“豪哥”。

经典段子是，有一次海清去拔牙。医生说，“给你打麻药处理一下吧。”因为牙已经松动了，她说，“已经快掉了，不打可以吗？”“牙根还很深呢，不打麻药会非常疼”。“古代人应该不打麻药吧。”海清心想，“不打了，试试看，实在疼了再打吧。”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已经疼死过去了，眼睛都不想眨了。”她在心里跟自己说，“我看你能疼成什么样？我就不信这牙还拔不完了。”一个实习医生进来，问：“她一动不动，这是麻药反应吗？”“她没打麻药。”“啊？那她怎么一动不动啊？”“应该是昏过去了。”海清闭着眼睛，听这对师生讨论业务。

海清说，这是自己轴的表现。

跟下面的事比起来，拔牙这段也许还算不上很轴。

有一次海清和一个朋友出去吃饭，中途这位姐姐去了洗手间。海清看着她进去，结果，近4个小时才出来。这4个小时里，她也没打电话问问，“只有这个门，我不信她不出来。我就坐在那儿等，4个小时后大姐出来了。”她是闹肚子，“肚子太疼了，知道你肯定在外面等着，忙死了，哪有心情给你打电话。”

“她是缺根筋，我是轴，我就不信你不出来。”海清等人时不喜欢一会儿打个电话问一下，“你到了吗？我就快到了。”她的逻辑是，“那要是在过去怎么办？过去连手表都没有呢。说好几点就几点呗，踏踏实实等着，早点晚点差不多。”

我敢在自己身上动刀子

2009年底，海清给自己做了10点总结：话太密，戏不好，脾气急，心太躁，吃太多，觉太少，不谦虚，没头脑，还撒谎，虚荣得不得了。

做总结是为了改。“我现在就尝到了不打妄语的好处。我真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会跟我掰，那你跟我掰好了，我不能撒谎。但特别难，无数次像被刀子割一样。你知道这个职业的特点、面对的一些状况，要做到这点更是难上加难。谎言有时是一根拐杖，现在我要把这根拐杖丢了。我给自己5年时间做到这一点。我希望到2014年，做一个纯粹、解脱的人。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敢在自己身上动刀子，可能是因为我太爱自己，想把自己塑造得更好。”

学舞蹈出身的人，无论走路还是坐着，都像头顶有一根线牵着，脑袋脖子身体成一直线。海清不是，虽然跳舞10余年，但她站不如松，坐不如钟。“我身体素质、肌肉线条都不适合跳舞，还老受伤。尾椎粉碎性骨折过，颈椎也不好，经常疼得不知道该干嘛。”学跳舞时她经常偷懒，现在常在梦里跳，“基本功里的一个动作，转圈，只要甩头就能一直转下去，停下来时能稳稳地站在那儿。”现实中无法达成，在梦里都做到了。

海清说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这让她意识到了一些以前忽视的事情。她拒绝回忆这段往事，只是说，也许真有否极泰来这种事。因为在这之后，她开始走红。

“有一种人是为别人的快乐而活着，我远没有外表那么强大和勇敢，但是我愿意把我感受到的所有快乐奉献给别人。我活着是为了能让你们快乐。”海清说，这句话或许会成为她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