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熊德基先生

熊德基先生的特点,确是与范文澜先生一样,长期身处官场,却仍是保持一种学者气质和风度,而不是官迷。

责任编辑:刘小磊

我与前辈学者的交往中,一般总是保持着后辈对长辈的礼貌,惟独对两位前辈例外,一位是朱家源先生,另一位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熊德基先生。他们是我的忘年交,彼此相处,极其随便。朱家源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家中藏书甚富,我校注《鄂国金佗稡编、续编》,使用北京图书馆的至正本,原是他家的藏书。他清华大学毕业,1949年前曾任北京的一个邮政局长。他为人的最大特点是真诚与和蔼,没有任何机心。记得有一次,他有意考我学问,结果考得还不错,因为同治宋史,从此成了忘年交。他退休以后,我当然逢年过节去看望他。他年轻时还是足球运动员,晚年身体颇健,只是视力极差,我进入他家(原是晚清僧格林沁王府),有意不开口,他只能模糊看到我的身影,上前摸了一下,就高兴地喊:“老瑜来了!”

爱国史家刘子健先生在一次闲谈中说:“你们历史所的人都是官迷,只有一个人不是。”我忙问是谁,他说:“熊德基(上图)。” (张建辉/图)

熊德基先生则是另外一种情况。他是当年的地下党员,我进历史所时,历史所所长名义上是郭沫若,但至少自我进所后,他从未到历史所来。副所长是尹达、侯外庐和熊德基三位。我进所后,又加白天和东光两位。白天是少将,专治军事史,不管所务。他原是国民党将领,在抗战时,即主动投奔,由彭德怀介绍入党。白天先生还是军人风度,身体总是笔直,为人耿直,他在“文革”后期逝世,胡耀邦等靠边的老干部都来追悼。东光是师政委转业,文化程度不高,不通业务,他在历史所中只管思想工作。“文革”前,我是实习研究员,历史所的小百姓,当然也不会打听所领导的长长短短。“文革”中,所领导中的各种长短自然都暴露出来。方知东光在历史所不习惯,曾想调工作。尹达先生实际上是第一把手,“文革”中造反派攻击他实行家长制领导。尹达主要通过学术秘书处掌管所务,学术秘书主要是田昌五、林甘泉、郦家驹三位。“文革”前,田昌五先生与尹达先生闹翻,“文革”后离开历史所,去山东大学。林甘泉和郦家驹两位升所长与副所长。

经“文革”中的揭发,方知熊德基与东光两位是处于有职无权的地位。据说东光的一句口头禅是“这个问题是个问题”。尹达先生曾说:“东光的好处就是不解决问题。”东光在“文革”期间大约在思想上靠近造反派,曾划为所谓“五一六分子”。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在林彪出事后,当时我们在河南明港军营中闲着无事,又要进行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有一次政治学习,他介绍了信阳在大饥荒时期的惨状。大家早已听说,信阳当时是全国的特重灾区。他说到许多家庭都是在劫后余生中重新组合,有的是分别丧夫丧妻,两家并一家,有的是三家并一家,连孩子也是领养的。农民们都不忍提及当年的伤心事,说了就掉泪。东光说着,竟泪流满面。当然,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也只能将此惨况归咎于所谓“刘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自此之后,我对东光先生不仅有好感,还有几分敬意。东光先生长期生活在所谓“阶级斗争大熔炉”中,其职务其实是专门烤别人的,但没有泯没天良,就很不容易。“文革”后,他很快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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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方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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