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路撒冷, 一个中年男人决定出走

40岁的某一天清晨,他睁开眼,直觉隐隐告诉他,是时候离开了。那天,他终于下定决心,然后,像赤身裸体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般,踏进了他几乎一无所知的世俗生活

发自:以色列

责任编辑:杨静茹

0岁的某一天清晨,他睁开眼,直觉隐隐告诉他,是时候离开了。那天,他终于下定决心,然后,像赤身裸体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般,踏进了他几乎一无所知的世俗生活

安息日,傍晚时分,哭墙下逐渐聚集起祷告的人群 图 / 梁新宇

理发

太可惜了,犹太人Alon刚剪了头发。

如果早两天在耶路撒冷找到他,我们本可以看到一个十分朋克的Alon:长发,从发根卷到发梢,左鬓上方一溜剃光,一个艺术家该有的样子他都有。两天前是母亲的两周年忌日,他又去了小时候常去的那家理发店——其实,自六七年前决定脱离犹太教,他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理发师傅竟还认得他,提起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如今47岁的他有点尴尬,但也只能笑着点头。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剪头发,Alon自己也说不太清楚。这是一次心血来潮,正如他做很多事一样,只凭直觉。

他很久不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犹太教每天仪式复杂的晨祷,把一个内里装着《摩西五经》的四方黑色小盒按在脑门上、丝带在手臂上缠绕七圈,嘴里念念有词;比如每周安息日开始时,穿最好的西装皮鞋、戴上犹太帽,随着浩荡人流来到哭墙前,诵《圣经》或者和上帝的子民们转着圈唱颂歌。他在耶路撒冷出生、长大,生在一个正统犹太教家庭——这就意味着上面所有这些事情。

但Alon是异数。40岁的某一天清晨,他睁开眼,直觉隐隐告诉他,是时候离开犹太信仰了。那天,他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父母,给他的姐姐,告诉他身边的所有人,然后,像赤身裸体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般,踏进了他几乎一无所知的世俗生活。

这太罕见了。走在以色列尤其是耶路撒冷街头时,这种难以置信感尤其强烈。就像走在一本《圣经》里,耶路撒冷,伯利恒,橄榄山,所有这些地名会不断激活你某些久远的从书里看来的记忆。

几千年前,关于这个世界的某一种解释被某一个或一些人用文字记载了下来,成了一本《圣经》,讲故事的人成了先知。信仰从书里长出来,再钻进人们心里,就这样源远流长了几千年。人们相信书里的预言,相信某些地方比别的地方神圣,为此祈祷下跪,也为之流血战争。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一定是拥有某种信仰的人,才能真正与耶路撒冷这片土地灵肉相连。从下飞机过海关安检开始,到市区里的大街小巷,戴着各式各样犹太帽的人迎面而来,戴着头巾的穆斯林教徒擦肩而过,似乎一遍遍印证着我的猜想。

可就在抵达耶路撒冷的第一天,我在旅店前台看到了一张小小的活动传单:Alon的安息日晚餐,周五晚上19点15分。传单右下角,印着一张Alon的照片,戴犹太帽、穿西装,和大街上常看到的犹太人一样。传单上写,Alon会带我们体验安息日晚餐,介绍犹太文化,并附上了他的个人网站——网站里,他自述自己在年近不惑之时选择了脱离宗教。

周五,不就是今天吗?我打算去会会Alon。

耶路撒冷市中心的雅法大街 图 / 梁新宇

哭墙

太阳从橄榄山上慢慢落下的时候,雅法大街的商店开始一家家关门。中午还热闹着的路口,弹吉他拉提琴唱歌的街头艺人、餐厅外的咖啡桌椅与遮阳伞,魔法一般消失了,人流朝着耶路撒冷老城的方向走——每周一次的哭墙祈祷仪式,就要开始了。

我还停留在周五,但在犹太历法里,太阳落山后,被称为安息日的周六就已来临。现在是下午五点。我想了想Alon定下的晚餐会面时间,19点15分,心想,大概那个时间点,刚好是他从哭墙回来的时间吧?

说不定还能与Alon在哭墙偶遇,这么想着,我决定去哭墙看看。想去哭墙几乎不用问路,只要在此时顺着人流,犹太帽就是指路标。熙攘的人群里,冒出了各式各样的帽子:有一小块圆片式用发夹别住遮盖头顶的,有黑色礼帽,有高出人头一大截、厚厚一圈皮毛围成的……跟着它们穿过老城城门,再沿着小巷台阶一路向下,途经巷边数不清的犹如义乌小商品市场般的纪念品店——在极尽世俗烟火气里抵达沟通上帝之所。

安息日的耶路撒冷老城里,人们在去哭墙的路上 图 / 梁新宇

我原以为会在哭墙看到哀恸与泪水。远远地站在几百米开外的高地,低沉的嗡嗡念诵声从哭墙方向传来,千百人的各自低诵混在一起,像远雷滚滚而至。这是犹太教的第一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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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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