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酒:沉醉看客

红楼醉态种种,确实独湘云最美,“看湘云醉卧青石,满身花影,宛若百十名姝抱云笙月鼓而簇拥太真者”;而诗人气质的潇湘妃子与花香浓郁的合欢花酒,可证明林黛玉并非一味弱不禁风、多愁善感,她更是好酒的豪爽女子;尤三姐则不愧是酒中豪杰,和凤姐同样泼辣,却各具不同的雷霆之势——好想看王熙凤和尤三姐的“巅峰对决”,可曹雪芹是定不会写的:那势必会夺走黛玉葬花或宝钗扑蝶的登峰造极的红楼情韵,而且那更像“三言二拍”甚至《水浒传》里的故事了。

警幻用来招待宝玉的茶“千红一窟”、酒“万艳同杯”、香“群芳髓”,以视、味、嗅觉全方位感官之美把少女象喻化,展示所有美好女子都会面临“哭泣、悲哀、破碎”的命运。

(本文首发于2021年10月28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杨嘉敏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生于繁华、终于落拓的曹雪芹自然深谙其味,他一生“酒渴如狂”、寓居香山黄叶村时仍难改嗜酒“习性”,著书作文必要以美酒相伴。欧阳修言“醉翁之意不在酒”,曹公“佩刀质酒”作书,亦不在乎山水之间,而在浇胸中之块垒,一如《红楼梦》第三十回回末总评:“爱众不常,多情不寿。风月情怀,醉人如酒”,可作全书主旨看——酒在《红楼梦》中,不仅仅是一种饮料,更是对历史文化与世俗风情的反映,可叙人间富贵,可感人情盛衰;红楼一梦,温柔乡中,酒之流金闪烁,亦可沉醉无数看客。

湘云醉卧 (电视剧《红楼梦》(2010)截图/图)

无酒不成席

周汝昌尝评曹公之作:“他写喝酒的场面是不少的,唯对酒的名色、特点、有关情况,一字不谈,这一点特别令人诧异。”诧异归诧异,可以肯定的是,《红楼梦》的世界没有啤酒,所用之酒多为黄白二类:白酒即烧酒,亦为高粱酒;黄酒则说的是米酒。

“举家食粥酒常赊”的曹公,在书中追忆的是“无酒不成席”的往昔荣华岁月,虽也写王狗儿因家中冬事未办而喝闷酒、闲寻气恼;宝玉独自喝酒、眼饧耳热之余续写《庄子·胠箧》;或雨村在扬州,从智通寺出来,村肆中偶遇冷子兴,对饮并“演说荣国府”;又有凤姐摆酒为贾琏接风洗尘的对饮,但更多的是集体群饮的盛况,被精心安排、集中描述的饮酒情节不下二三十次;可以说,在荣国府——确切地说,在大观园之外的与酒相关的场面,通常都不那么文雅,甚至很不堪。

第二十八回冯紫英在家中宴请宝玉、薛蟠、蒋玉菡等,“薛蟠三杯下肚,不觉忘了情”,让妓女云儿唱曲;宝玉遂说“如此滥饮,易醉且无味”,遂发一新令,以“悲愁喜乐”四字填词唱曲,同是《女儿悲》,冯紫英的唱曲反映市井平民的情趣,云儿道出妓女们的喜怒哀乐,宝玉的《红豆曲》抒发深挚的相思,而这场酒戏,却更是薛蟠的“主场”,他的搞笑、黄段子和“哼哼韵”,形象塑造了浅薄无知、鄙俗下流的“薛大傻子”。

还是这位“活宝”,第四十七回,在赖大家花园,酒后想和年轻貌美的柳湘莲调情,乱叫乱嚷“谁放了小柳儿走了!”——如画。气得柳湘莲故意怂恿他,喜得呆兄“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后柳湘莲引他骑马直出北门,找个“人迹已稀”的苇塘痛揍他——这一闹剧的直接结果是呆兄为避人耳目到江南学做买卖;不过,曹公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请香菱入园学诗——风雅之事,才最要紧。

薛蟠从江南回来自然也是死性不改,只有等到喜欢以油炸鸡鸭焦骨下酒的夏金桂来“降服”他——第七十五回,八月十三,他与贾珍、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全等一干人在宁府饮酒赌钱,娈童奉酒,众人丑态百出。

不似“傻大舅”邢德全的“没心肠,喝了两碗,便有些醉意”,第七回焦大著名的醉骂:“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酒后吐真言,焦大虽醉,骂的却句句是醒语。同样“尚义侠”的醉金刚倪二,也是在醉酒后二话不说借给贾芸十五两三钱有零,帮他渡过难关。

同样是酒后谈钱,“傻大舅”酒后醉骂姐姐邢夫人“若提‘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就为钱这件混账东西”,也从另一侧面透露出邢家与贾府每况愈下、经济拮据的崩溃趋势。就在同一章,第二天,八月十四,贾珍携妻妾家人在宁国府会芳园丛绿堂饮酒赏月作乐,到了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复又听祠堂槅扇开阖,“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悚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前明朗。众妇女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醒了一半”,宁国府的“异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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