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孟宪实谈武则天研究:政治的事情你不能围绕她的生活作风去看

“很多政治女性情愿实质掌握权力,真正掌握朝廷,而不必非要实至名归,要那个‘名’干什么呢?麻烦得很,所以前面很多女性掌过大权,没有一个女性试着走这条路。”

(本文首发于2021年12月9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邢人俨

《武后行从图》(局部),唐代张萱绘(传)。 (视觉中国/图)

“如果现在让所有人发表意见,倾向于认为武则天是个坏女人的人数一定遥遥领先。”在高校里研究了几十年隋唐史,也曾面向大众创作过通俗的电视剧剧本,孟宪实还是深深感到,“公共史学”和“新史学”的距离相当遥远。

武则天到底是不是一个坏女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能折射出孟宪实所谓的“传统史学”“公共史学”和“新史学”的三足鼎立。正因为武则天是传统史学中的大问题、大关节,同时也是大众文化中长盛不衰的人物形象,对她的研究,“有公共性,和其他的历史研究会有点不同。”孟宪实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以《新唐书》和《资治通鉴》为代表的传统史学,关注武则天的个人品行和道德,倾向于“政治借鉴和道德评价”,它们一步步地把武则天塑造成了道德败坏的野心家形象,用以警示后代帝王防范女人干政。

而在“公共史学”领域内——小说、笔记、戏曲,“几乎一面倒”,武则天的形象似乎从来就没有脱离过《新唐书》和《资治通鉴》的塑造。

20世纪以来形成的“新史学”,开始从阶层、社会文化等层面全面地考察武则天,逐步脱离了对人物的道德评价,换句话说,新史学已经不再关心武则天是不是坏女人。然而,“近代以来的史学进步,对于公共史学领城的影响微乎其微。在公共史学的世界,传统史学依然主导着武则天的形象。”孟宪实说。

在孟宪实的新著《武则天研究》中,他试图拨开的正是传统史学千年来层层累加在武则天身上的雾障。书中的很多结论也是他再一次试图向公众传递“新史学”研究成果的努力。

绝大多数的小说和影视剧中都出现了武则天为了扳倒王皇后而亲手杀死亲生小公主的情节。这一情节在“公众史学”领域内的广泛流传,“可以明显看到传统史学的强大影响”。

五代时成书的《唐会要》关于小公主之死,记载很简单,“昭仪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杀之”。“‘暴卒’显示是意外死亡,武则天向皇帝告状是王皇后杀死小公主。最多表明武则天利用这个机会攻击王皇后而已。但是此事到了宋代成书的 《新唐书》和《资治通鉴》里,就变成武则天亲手杀死小公主,然后嫁祸给王皇后。《唐会要》中所记,武则天行为还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到了《新唐书》和《资治通鉴》,武则天变成为禽兽不如的人了。”孟宪实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此后的历史小说,这一情节几乎都照抄传统史书,武则天的狠毒形象从此深入人心。

《资治通鉴》在记载此类“宫闱秘事”时,存在着明显的“双标”,“史书曾经记载武德时期太子李建成、李元吉跟后宫嫔妃乱伦,《资治通鉴》还很客观地说‘宫禁深秘,莫能明也’,比较之下,武则天潜毙小公主,何尝不是宫禁深秘呢?为什么描写如此详细,甚至不作考异说明呢?”在孟宪实的研究中,以《资治通鉴》为代表的传统史书,记载武则天的史事时,所秉持的并不是实事求是的原则,而是带有明显的“政治借鉴”的考量。

相比传统史学和公共史学的“合作无间”,“公共史学,比如历史小说与历史电视剧,很少采用新的史学研究成果,双方如同置身于两个决然不通的星球。”孟宪实无奈地说道。

“这种现状,一方面是公共史学的特性使然。公共史学,虽然是史学的一部分,但是重心所在是消费历史,不是研究历史,而是了解、编排历史故事、通过历史故事感悟人生、理解文化以及传扬民族精神。”而传统史学的文学性和高超的叙事技巧恰恰满足了公众的这方面需求。

新史学要想在公共领域中抢得传统史学的“市场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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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陈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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