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纪的争论摇摇欲坠：美国女性会失去堕胎权吗？丨专访学者林垚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后，堕胎权支持者在美国多个城市举行抗议活动（新华社/图）

17岁的少女Autumn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女生，如果学校舞会上的意外没有发生，她的生活可能会一直平静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所在的宾夕法尼亚州小镇却不允许堕胎。于是，她不得不在表姐的陪伴下踏上一生中最大的冒险之旅——远赴纽约去做流产手术。

这是2020年美国电影《从不，很少，有时，总是》(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的剧情，拗口的片名回答了怀孕少女在手术前需要面对的提问。譬如，“是否被强迫做出堕胎决定”“是否被强制要求发生性行为”“是否被伴侣施加过暴力”等等。除了第一个问题，Autumn的回答都很勉强，观众也不难猜到她有过不幸的遭遇。

这是一部气氛压抑的电影，揭示出压在美国女性身上一个沉重的包袱。由于历史的原因，在美国一些地方，即使因强奸而意外怀孕的女性寻求堕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电影里的Autumn选择在纽约解决自己的麻烦，现实中却有不少贫困女性连远行的条件都不具备。

在美国历史上，“罗伊诉韦德案”（Roe v. Wade）曾被视为一个里程碑式的案件。1969年，一位叫做诺玛（Norma）的得克萨斯州21岁未婚少女意外怀孕后，在律师的帮助下以简·罗伊（Jane Roe）为化名，上诉至美国最高法院。他们以侵犯隐私权为由起诉达拉斯郡的检察官韦德（Wade），后者以控告帮人堕胎的医师闻名。1973年，最高法院最后判定，得州刑法限制妇女堕胎违背了美国宪法第14条修正案，以7：2的票数判定罗伊胜诉。

这项判决之后的49年来，堕胎问题越来越成为美国政治生活的核心议题，以及竞选中的重要筹码。“罗伊诉韦德案”屡次受到保守派人士的冲击，却一直保护着美国女性的堕胎权益。

随着近年来保守派势力的崛起，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占据多数席位，当地时间2022年6月24日，最高法院正式作出判决，推翻了“罗伊诉韦德案”。稍晚一些时候，美国多地抗议者走上街头参加反对堕胎的游行和集会。总统拜登发表了公开演讲，表示“美国倒退了150年”，并说“我们非常清楚，这个国家的女性健康和生命都处于危险之中”。

显然，在价值观越发撕裂的美国，“罗伊诉韦德案”的推翻仅仅是一个开始。围绕这个问题的前因后果，南方周末记者电话采访了学者林垚，他是耶鲁大学法学博士、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现任教于上海纽约大学。

摇摇欲坠的49年

南方周末：“罗伊诉韦德案”被推翻后，舆论一片哗然，对此你感到意外吗？

林垚：说实话，我并不能说很意外，毕竟美国前总统特朗普（Donald J. Trump）在任期内一口气任命了三位保守派大法官，最高院的九位大法官中有六位是保守派。尤其是自从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大法官去世，特朗普提名了保守派大法官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之后，有关要推翻这项判决的消息就不绝于耳。今年早些时候，这份判决书的草稿就曾经泄露过，一时造成轰动，也引起过一轮抗议，但是高院法官是终身制，不受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