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艺术的永恒回声——读《罗密欧与朱丽叶》有感|高中组三等奖

作者:贾雨涵 学校:杭州外国语学校

南方周末第二届“阅读新火种”中学生读后感征文活动

奖项:高中组三等奖

作者:贾雨涵

学校:杭州外国语学校

指导老师:徐如明

从我学步的年纪起,大众文化工业已开始破竹般蔓延。在目之可及的公共空间内,“爱”笼罩成氤氲的烟雾——儿童玩具里“我只想对你说爱,这算不算爱”的甜腻歌曲循环往复,餐厅里或明快或忧郁的情歌为毫不相干的佳肴作辅料......“爱”无所不在,如同本雅明笔下被大规模机械复刻的扁平符号。

而大众文化对“爱”的泛滥言说,使公共空间充斥着“爱”的表象的同时,又让真正有力和动人的情感销匿,一如法兰克福哲学家们追溯的本真“灵晕”之消隐。爱是什么?当代文化工业品之外的爱又以怎样的面目出现?阅读莎翁经典《罗密欧与朱丽叶》为我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它向世人言说真爱的高度,叩响永恒杰作的回声。

【爱的高度】

《罗密欧与朱丽叶》(以下简称《罗朱》)中主角的爱恋并非一场圆满的结合。主角因为“宿命的悲剧”双双殒命。在此摘引开场诗段:

“是命运注定这两家仇敌,

生下了一双不幸的恋人,

他们的悲惨凄凉的殒灭,

和解了他们交恶的尊亲。

......”

“宿命”在后世对《罗朱》悲剧故事的解读中成为了重心。于是,阶级,时代,观念,这些因素框定着莎剧。但正如莎翁的崇拜者布鲁姆所辛辣讽刺的那样,“莎氏评论试图将他降低到英国文艺复兴时代的‘社会动力’层面上去。”时代和社会语境也常常是一种枷锁,约束了爱穿透现实的力量。故事中,二人相爱却碍于家族“仇敌”观念的阻挠不能对这份爱负责。间接导致二人死亡的,是一份“错爱”。于是,本剧笼罩在意识形态的阴影下,作为一部赞颂爱的作品,这可算不得高明——倘若在命运的强决定论面前个体自由仅如草芥,我们又何必追溯经典,来为当代人麻木的心灵浇灌真情的源头活水呢?

真正使《罗朱》免于这一切的,是男女主角在命运绝境前对殉情的毅然选择。倘若罗密欧与朱丽叶仅仅顺从宿命论的缝隙,偶然地成功出逃,美满生活,或许将创造一个更符合大众观念的结局。然而由于最决绝激烈的反抗的缺场,爱却失去了剥离当下社会的机会,放弃了通往崇高的可能。

当代人,似乎没有多少勇气在现实中不顾一切去实践爱——输给了生活。但如果人类伸向自由最有力的翅翼,艺术,也输给了生活,现世的悲剧才诞生。因此,我认可这宿命哀歌般的安排,它展现了爱的价值。

【爱的价值】

上述讨论中,我们确立了《罗朱》所赞颂之爱的高度。如此的爱意义何在?

不妨审视文本细节。莎翁如何塑造这一场爱恋?罗密欧在舞会初遇朱丽叶时,痴吐出这样的呓语:

“啊!火炬远不及她的明亮;

她皎然照耀在暮天颊上,

像黑奴耳边璀璨的珠环;

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间!”

通篇发狂的感慨,字字溢出“痴情”。誓言炽热、浓烈,明亮得刺眼,以至于造成失真感,在偏离现实主义逻辑的同时,为戏剧文本增添了更深的审美纵深。而类似的言辞俯拾皆是。例如,二人花园夜会:

“朱丽叶:......花园的墙这么高,不是容易爬得上的......

罗密欧: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围墙!”

不禁感叹莎翁之笔底功力,恋侣的情形展露得亦真亦幻。男女主角需要尽可能地展现生命的朝气与活力,充分表现情感的旖旎——惟其如此,昂扬而纯粹的朝气和活力,才能构成和二人殒命间的巨大反差,营造出一种盛极而亡的震撼。

死亡,原本是一种中性的存在。但《罗朱》中两人的死亡,均为绝境之前的自杀,是受恶色彩明显的、带有加害性质的非自然死亡。逻辑上,二人的死亡带着恶,但在美学上则不尽然。死并不总是可怖的,美同样可以成为它的肌骨——如同日本的樱花,盛极离枝,看似烟消云散,却将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爱的高潮——那是一种放弃自我肉身,而成全某种神性的决绝之美。那对恋侣见识了人世的荒谬与无常,用尽一切手段与命运抗争,却无法逃脱,最终仅仅能选择自我的毁弃来完成这最后的反抗。这种舍弃世人眼中最珍贵的存在,而追求自我永恒价值的选择,恰恰蕴含了如尼采所言的“酒神”式的精神。

大名鼎鼎的“日神”与“酒神”概念,源自尼采名作《悲剧的诞生》,是他在讨论西方艺术起源——希腊艺术时提出的核心质素。其中,日神式的艺术塑造华美的幻境,描绘一个美丽的纯粹幻梦,让人流连其中;酒神则展现为一种“醉境”,个体在认清人生的荒谬、痛苦、缺憾后直面这苦难,以对抗步入一种迷狂的境界。而伟大的艺术就建构于这两种形态的冲突之中,例如希腊悲剧和史诗。在我的理解下,《罗朱》正是一个在华美的爱情幻境与认清宿命中反复挣扎之悲歌。正是这组核心矛盾孕育了最根本意义上的艺术价值。

对生命而言,艺术不该被禁锢在一个特定的时代之内。文艺复兴时代的爱之蓓蕾,未必将被现代人欣然接受。但直面宿命、人生的西西弗般的勇气,与外在世界和内心情感幻境作斗争的最深刻的自省,是人性的亘古命题。

我期待一种直面世界和现世生活的勇气从艺术中传达。《罗密欧与朱丽叶》完成了对人类永恒价值追求的探索,而其中直面困境和内心的的勇气来自爱——一股滋润现代迷惘心灵的源头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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