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嘉佐:去罢,野草

那嘉佐的生命经验告诉他,很多困境来自错置。比如爱上不该爱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比如前一晚吃着泡面盯后期,第二天他不应该出现在戛纳。比如拍完电影,大家都觉得他是导演了,他感觉自己只是拍了个电影,还是个自然人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杨静茹

那嘉佐,33岁,北京人。曾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后退学。其导演处女作《街娃儿》(2021)入围了第7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第5届平遥国际影展“藏龙”单元;今年夏天,在第16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获得评委会推介荣誉、最佳艺术探索荣誉。(受访者提供/图)

挣扎

“这是一部关于‘挣扎’的电影……城市里被忽略的角落被摄影机注视,绿水青山和市井街头构成了这部电影最重要的两种气氛,人物在这两种气氛的共生下,行走、挣扎、吃饭、说话。”

那嘉佐阐释他的导演处女作《街娃儿》(2021)这话,他2017年写完剧本在上影节创投会上说,电影拍完在不同电影节上说,接受采访和记者说,说了“可能一千遍”。

也像是在说他自己。

那嘉佐今年33岁,头发剃得极短。讲起过往,他给人感觉紧绷,敏感,叛逆。

北京孩子,初中不好好读、高中进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第一学年六科文化课五科不及格、大学以专业第三进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上不到两年就退学,那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有点儿像许多与时代和身边人没法好好相处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圈子,和集体总是无法相融,与人相处常生出间离感,很不爱社交,很容易内心震动剧烈。

他想找原因。

那嘉佐不止一次设问,假如,假如——人生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街娃儿》的剪辑指导孔劲蕾听那嘉佐说过,如果他没上美院附中,也许就活成东子那样。东子是《街娃儿》里的主角之一,一个混在四线城市街头的迷茫青年,不上学,工作是跟着一个叫希军的瘸腿混混打人讨债。

不上学也不工作的两年,那嘉佐常去五道口晃悠,他想探究那里的环境和人们脸上的笑容,什么都拍,偶尔打架,坐在路边看日出日落。没钱活了,和一哥们儿组一临时乐队,去全北京的华联超市,唱完大家喜闻乐见的流行歌,最后来个金属或者放克,台下顾客脸上特茫然,他们能挣两千。

同学上班他没班上,别人有钱他没钱赚,困了躺火车道睡着过。那是2015年之前那嘉佐的状态。

大学退学让他体会到“人生第一次大失落”。溜达去中央美院,以前的同学看到他,眼神里写着:这人废了。“当你混得ok,大家会尊重你,或者有人愿意听你说话,但你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拎相机瞎晃的时候,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森山大道,人可能觉得你有病。”他非常理解,只是觉得有点儿俗。“他们认为他们在一条正道上,而你走歪了,会流露出那种不屑。”这让他对人情世故有了新的认识。

哦对,他从小学画。小学,他把历史书上的人面貌涂改了,被叫家长。妈妈说,我送你去画画,不要在书上画了。

九岁那年的一个大雪天,妈妈带他慕名去找一位美术老师,老师开门问,人呢?低头看到小小的那嘉佐,他从此和一帮初中生一起学画。他上初中,其他人考大学,他的基础打得很早。爸妈对他放养,要他守住道德原则,不做伤人的事,内心底色善良,“剩下你就爱干嘛干嘛。”

哪个高中能不学物理化学?那嘉佐不懂这两门学科教的啥,打听了,美院附中可以,他很满意。

美院附中一年几万人考,挑一百来号人,那嘉佐被挑中。有美院附中学生证,全北京的展馆、包括798在内,随便进。“未来都是我们的,不是成为谁,是我们要秒谁。”“秒谁呢?”我问。他随便说了个知名画家校友的名字,再往上就太大,“伦勃朗了要。”学习不好,可以被高看一眼,因为叛逆很酷;画不好,要被瞧不起。那嘉佐喜欢画画,可能有点夸张地说,“比如人家一周交八张速写作业,我交八十张,文化课我也根本不上。”

好在有的老师觉得那嘉佐有意思。美院附中的老师,是那嘉佐们长成大人的样子。老师讲如何看画,要退远,看大关系,往后退、退、退……

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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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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