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鹤岗，低房价小城生活实录
鹤岗又火了。
#女子逃离大城市到鹤岗1.5万买房#、#第一批鹤岗买房人已离开大半#、#鹤岗被确定为中级城市#……10天，10个热搜。和几年前仅仅聚焦于低房价不同，这次火的是年轻人移居鹤岗后，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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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鹤岗”吗？无数个像鹤岗这样的低房价小城被打上“精神避难所”“乌托邦”的标签，刺激着无数被生活压力侵扰的年轻人。
抛开标签化的讨论，我们和几个移居低房价城市的人聊了聊他们的真实生活。
广东-鹤岗，跨越3800公里
在小城过上高质量生活
定居城市：黑龙江鹤岗 | 房价：500-5000元/㎡ | 生活3年 | 职业：房产中介
3年前，来自广东湛江的郑前27岁，他刚刚辞去广州的工作，带着羽绒服、棉衣棉鞋，穿着跨越3800公里移居到鹤岗。
在广州，他的生活属于月光族。被新闻里鹤岗的低房价深深震惊，“当时就觉得这个城市的房价真的太低了，我不去买一套就不是人！”
他当时正经营着一家服装网店，属于线上办公，正好也对生活城市没有要求。
有了初步想法后，郑前通过多种渠道了解起鹤岗的信息。深思熟虑后决定启程前往。
来到鹤岗，他发现这跟老家湛江差不多，除了老年人比较多，和其他地级市一样，可以逛街购物、看电影，生活娱乐所需全都能够满足。
没几天后，他就决定留下，用不到8万元买下了第一套房。
最开始，他计划在鹤岗继续经营网店和做短视频自媒体，但没想到“定居鹤岗的广东人带你看真实的鹤岗生活”成为了买房的卖点，私信他代办买房的人越来越多，就做起了房屋中介的生意。2020年正式经营起自己的公司，成为当地的创业红人。
最开始抱着试试的心态做的决定，竟完全改变了人生走向。
经过这几年的积累，郑前在鹤岗购置了自己的第二套房。生活和事业都在鹤岗扎根，稳步前进，他也做好了长期定居的打算。
房子在鹤岗南部，是电梯房，购买时花不到12万，面积90多平方米，商场、餐厅、电影院等周边设施一应俱全。
房价便宜的好处，是有更充足的资金可以用在升级全屋家电装修上。郑前花4个月认真设计装修，将两间卧室合二为一，铺设超大的地台，配备了联网的智能化电器，满足独居男生的理想家装。唯一作为广东人的坚持，是没在浴室里装浴霸。
鹤岗的房价虽然稳居全国倒数，但生活水平却不差。以前在广东，郑前习惯了清淡饮食，来了东北，他发现这边肉食花样多，分量也很大，生活节奏慢的鹤岗人把美食烹饪研究得很好。“在鹤岗住两年，我胖了20斤。”
工作不太忙时，他会下厨做饭，或者和朋友去旅游、购物。以前他很喜欢打篮球，但到了这边就没有人跟他打了，有时候他只能自己开一把游戏，放松一下。
虽然节奏慢，但他感觉在鹤岗的生活相比以前更充实更具体。“原来在广州的时候，我会无来由地疲惫，感觉日复一日在做同样的事，没任何规划，也没有对未来的任何想法。到鹤岗后，我整个人都变得更轻松，生活也在按计划一步步前行。”
我在云南边境小城买房独居，
周末赶集市，爬山采植物
定居城市：云南蒙自 | 房价：5000-7000元/㎡ | 返乡8年 | 职业：电商、摄影师
在回到云南蒙自前，小春在厦门的主题民宿做摄影助理，吃、住都在工作室，开支不大，朋友不少，一切看似完美，但小春心里始终略有不安。
厦门房价高，日子虽然快活，小春却觉得自己只是暂时在舒适区里漂着，难以扎根。在而立之年，他选择回去。
蒙自是是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首府，是滇南中心城市核心区，基础设施完善，房价稳定在每平方米5000元左右，小春申请了30年房贷，买下了一套全款50万元左右的房子。
客厅有一扇敞亮的窗，不用外出登山，在家就可以看到日出日落。白天，日光从窗外透进客厅，他可以坐在窗前看一整天云景。
从前在厦门的工作室厨房太小，喜欢下厨的小春就在新家为自己安排了一个开放式厨房，改成了原格局的三倍大，光是勺筷收藏就塞满了一抽屉。朋友来家里玩时，几人一起下厨都不会拥挤。
彩云之南，气候养人，恬淡寡欲。蒙自靠近边境，市场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特色食材，山里的少数民族村民会在市集上摆卖自采自种的农产品，还有许多原生态的一些野菜、香料，物美价廉，小春喜欢去赶街，走进集市里感受鲜活的日子。
“云南人的生活状态是很慵懒的。”小春感慨。
蒙自当地发展以农业为主，水果电商产业链完善，不少聪明勤奋的年轻人也在这经营起农产品电商。
在刚回云南那几年，小春也有“回家先休养休养，再看看有没有机遇”的想法，“躺”了一段时间后来觉得自己还是不能闲着，就开了网店，做起了生意。
在蒙自，小春不再像在厦门时面临偌大的现实压力，但小城贫瘠的文化生活还是会让他短期内束手无策。他会抽些时间去到别的城市看看时下流行的事物，和不同的朋友碰撞想法。“蒙自能让我学到东西的人可能并不是那么多，更多就是只针对相互交流，能看看，能够取长补短。”
有房后，小春有了很多生活的底气，把更多精力投入生活中，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尝试。学做皮具，学自制家具，经营工作室，打理网店，都让他生活充实不少。最近，他还提前还清了房贷。
小春平时经常和别人分享自己在蒙自的生活，也有挺多人萌生到蒙自养老的想法，但目前据他所知，还没有真正付出实践的。“毕竟这还是一个挺大挺难的决定。”
北京-瑞安，逆行到小城工作
生活安不安逸全看自己演绎
定居城市：浙江瑞安 | 房价：10000+元/㎡ | 生活2年 | 职业：陶艺工作者
佳丽从小出生长大在北京，一直独立性很强。她从事着陶艺方向的工作，出于对目前公司的信任和向往，主动选择从北京到温州瑞安做“逆行打工人”，平时经常会在周边城市出差，日子忙碌又充实。
在小城可以有在家放松的时光，周边也有没有被网红化的山水风景，生活惬意，但从大城市到陌生小城市的转变，生活总有万般不适应的地方。“以前的我还不太明白别人口中说的‘北漂’，到这边我反而有了一些‘漂’的感觉。”
“在北京有艺文圈子，有很多演出、展览，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人一起交流，它是一个很容易发生和发起活动的地方。而在瑞安我很难找到共鸣，只能和公司里的一些同事可以聊一聊。”
她坚持素食，但在这里买有机蔬菜并不便捷，只能通过网购，反而加大了开销。在北京时，她也关注环保零垃圾的践行，但在这座城市连垃圾分类都不明晰。“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有太多的对立性，跟我有很多的不同。”
随着工作逐渐稳定和明朗，身边当地人的关照让她也感受到小城的温度，才逐渐愿意敞开心扉去感受这座城市。
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她更喜欢在家打扫卫生，研究不同的食器，看如何把不同的蔬菜做得好吃，在小城里把生活过得更聚焦。过年过节时，同事朋友会像兄弟姐妹们一样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吃饭。
“我现在开始慢慢放下过去的一些评判，看到这座城市承载的历史，养育的人，但这些不是城市让我发生改变，而是我在生活中慢慢探索出来的。”
或许未来，回到或者移居到小城的青年会越来越多。轰轰烈烈的就业大军，不再只是涌入那几个固定的地方。
“我身边也有很多同事曾经‘沪漂’、‘北漂’后回来的，可能他们也有过不甘心或者想‘躺平’的时候，但在这里也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还有理念和氛围很好的工作环境，这些还是能给人很多慰藉的。”
北漂10年，定居鹤岗7年
我劝退了N个想跟风买房的人
定居城市：鹤岗 | 房价：500-5000元/㎡ | 生活7年 | 职业：微商/房产中介
在辽宁兴城出生的佳佳，已经在鹤岗生活7年了，在此之前，她还有10年北漂的经历。
2005年，学计算机的她跟着亲戚去了北京，几年后，她认识了从鹤岗到北京工作的丈夫，转行做了销售，月收入在5000块左右，住在西四环的石景山区，生活很是简单。
谈起北漂生活，佳佳不觉得生活压力大，但隐隐有“奋斗一辈子也不知能得到什么”的无力感，这种状态在儿子上幼儿园那年得到改变：“那年丈夫老家的平房拆迁，换成了楼房，我寻思在北京10年没混出什么大名堂，也难买房，小孩马上要上学了，不如回家。”
回鹤岗后，她做了4年多微商，月收入在1万-3万间，“比起在北京，我觉得自己在鹤岗更有奋斗的动力。北京确实是奋斗的地方，但对普通人来说要扎根太难了。鹤岗夏天不热，冬天有暖气，烧烤好吃，蓝天白云常见，还能在这找到自己奋斗的价值。”
为了让父母离自己近一点，佳佳在2020年第一次产生买房的念头，那时才知鹤岗房价低。后来，她将买房经历发到短视频平台，吸引了很多人关注，也因此转行房产分享，因为对房源要求高，她笑称自己只算得上“半个中介”。
两年多的时间，佳佳在鹤岗卖出了近百套房，这中间95%是远程代购，“外地来鹤岗买房的人一般分四种。父母双亡独自漂泊在大城市的打工人、有条件来避暑看雪想买房度假的、离异后想找个清静地方过日子的，还有就是自由职业者。买了房但一直没来过的人也很多。”
鹤岗被贴上“精神避难所”的标签后，佳佳也收到了大量网友咨询，面对这纷至沓来的“大生意”，她却直言自己劝退了很多个想跟风的人。
“来工作想定居的，那多数人都很难接受收入落差。想来创业就得适应这里的经营法则，以开饭店为例，装修营销做得网红远不如把菜做好吃，我遇见过有来创业亏损，又离开鹤岗的人。
再有就是有的人会问像‘有没有网络？’‘有没有快递？’‘有没有外卖’的‘傻问题’，这会让我觉得很不尊重鹤岗，这些年鹤岗的城市建设好了很多，并非网上说的‘空城’，多了很多公园、绿化，有动车，高铁站快竣工了，还准备建机场。”
她并不建议人们冲动地将鹤岗当作“精神避难所”。那些她遇见过，真的来“疗伤”的人大都有积蓄，基本不在当地工作，不为生计发愁，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比大城市生活成本稍低的鹤岗，是个“疗伤”性价比更高的城市罢了。
作为第一批新鹤岗人，佳佳在鹤岗找到了奋斗的实感，也见证了鹤岗的发展。在“互联网鹤岗热”里她见过了投机者、失意者和观望者，他们带着各种想法来到这座城市，而真正能留下来的，都是喜欢这座城市的人。
当鹤岗的话题再一次被炒热，无数座像瑞安、阜新、蒙自这样的小城被带火，大家被“白菜价”的房价刺激了眼球，这些低房价小城就像一个象征符号，充满了都市人对慢且安逸的小城生活的想象与向往。
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小城。选择做“逆行打工人”的前提是你了解自己的真实需求。
年轻人对小城的好奇、关注和观望，不全是对“低房价”的在意，或许还是很多人在谋划未来的“Plan BCDEFG”，希望找到“退路”的另一种解法，背后透露出的是年轻人对未来的迷茫与不确定。
事实上，房子只是新城市生活开始的起点，是容器，房价低与理想生活中间不是必然的等号。冲动决定去的“精神避难所”，也可能会变成“精神内耗地”。
网络编辑：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