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文集】星云禅话（十四）

谁是后人

天皇道悟禅师前去参访石头希迁禅师，一见面就问道：“如果超脱定慧（编注：“定”指禅定，摒除杂念；“慧”指智慧，认识佛法。和指戒律的“戒”并称为“三学”）之外，请问老师您还能告诉别人什么道理？”

石头希迁禅师回答：“我这里本没有束缚，谈什么超脱？”

天皇禅师不满地说：“您说这样的话，叫人如何了解呢？”

石头希迁问：“你知道‘空’吗？”

天皇禅师答：“我对‘空’早有心得！所谓‘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碍真空’。”

石头禅师慨叹：“唉！想不到你也是那边（指迷的世间）过来的人。”

天皇禅师否认说：“我不是那边的人。因为有了‘那边’就有‘这边’。您是指我的来处还是有踪迹吗？”

石头希迁禅师肯定地说：“我早就知道你是有来处的。”

天皇禅师很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毫无证据诬赖我呢？”

石头禅师大笑，指着天皇禅师说：“你的身体就是证据，那不就是来处吗？”

天皇禅师说：“话虽这么说，‘来处自他来，去处自他去’，可是我们究竟该拿什么来教导后人呢？”

石头希迁禅师大喝一声，斥责：“请问谁是我们的后人？”

一喝之下，天皇道悟禅师豁然大悟！

石头希迁和天皇道悟两位禅师所谈论的“这边”、“那边”，主要是指生死轮回的流转。“我知道你是从那边来的”，这是指仍在生死迷妄之中，所谓证据就是有漏（编注：与无漏相对，漏是流失、漏泄之意，有漏为烦恼之异名）的业报色身。

天皇道悟经过深思，承认自己还没有超脱，故曰“来处自他来，去处自他去”，即生死由他之谓。但他又挂念后人，前前后后，生生死死，则生死如何了得？难怪石头禅师要向他大喝：“谁是我们的后人？”

茶饭禅

龙潭崇信禅师跟随天皇道悟禅师出家的最初数年，每天只是打柴挑水、烧火做饭，除了劳作以外，没有得到天皇禅师一言半语的开示法要。有一天，他向师父叩头礼拜，说：“师父！成为您的弟子已经好多年了，可是始终不曾得到您的开示。请师父慈悲，传授弟子修道的法要。”

天皇禅师听了立刻就说：“你刚才讲的话好冤枉师父啊！自从你跟随我出家以来，我没有一日不传授你修道的心要。”

“弟子愚痴，不知您传授我什么修道心要？”龙潭禅师不禁讶异地问。

天皇禅师回答：“你端茶给我，我为你喝；你捧饭给我，我为你吃；你向我合掌，我就向你点头。我何尝一日懈怠？不都在指示心要给你吗？”

龙潭禅师听了，顿然开悟，又问：“怎么保持这种体悟？”

天皇禅师说：“任着天性逍遥自在，随着缘分开放旷达。用平常心就好，没有什么神圣的解说。”

龙潭禅师并不是被天皇禅师这么一说就开悟了。假如没有多年端茶、煮饭、打柴、挑水，具足那许多因缘，是不足以成熟到领悟禅法的。我们从这则师徒问答之中，可以了解到禅就是生活。

在禅寺里面，寺僧不但要做很多粗重工作，甚至于庭园里的如茵绿草，都是禅者每天亲手将草上枯黄的尖端，一点一点地摘除掉。现今虽然有机器可以用来锄草，但机器不能锄掉心里的烦恼，而必须要用心去锄。如何使心由凡转圣？必须从心的忍耐、心的慈悲、心的净化做起。生活工作中处处蕴藏着禅机，日常生活里就有禅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