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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喜:温泉记 | 峡河西流去
一茬炮过后,大水汹涌而出,摧枯拉朽,席卷了巷道上所有石渣和设备,我们不得不停工,好在大水只流淌了三天,水量慢慢消减下来,剩一脉细泉汩汩不断。我们惊奇地发现,这水不是平常的水,充满了硫磺的味道,就是说我们打穿了一条地下暗河,一条温泉。 李原从床底下拉出一只箱子,就是装钻头的塑料工具箱,颜色青蓝,很漂亮,不像是装钻头的。他说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矿山卖给了别人。我问什么东西,他说你别问,你把它送到娟子家,交到她手上。我不知道有多远的路,但知道娟子家就在龙山里,只要有名字就不难找到,也因为李原,我必须找到她。 -
陈年喜:金银花 | 峡河西流去
那一年,风调雨顺,二花长得特别好,白花花的花铺天盖地满山漫壑,杨家的收成也特别好,二花摘了三百多斤……也不清楚小伙子知道不知道,杨家的三百斤二花,推杯换盏中趁着月黑风高,过了卡,出了省。 -
陈年喜:从丹凤到峡河 | 峡河西流去
我们规划了这天的路线图:丹凤——峡河,最简捷的方式是走丹峦路,但为了不走寻常路,选择了中间过武关、清油河、桃坪。武关是秦山楚水间最有历史与故事的地方,而清油河和桃坪与我的老家峡河以及我的青年时光都源远流长,我已经有近二十年没走这条路了。 -
陈年喜:梦非梦 | 峡河西流去
梦里我和搭档下班了,我们从矿洞往外走,逼窄的巷道很长,也很黑,墙壁上一条粗壮的电缆向两端无限延伸,但没有一颗灯泡,我们的矿灯昏暗。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他叫小朱。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另外的出口,有几个出口,小朱比我来得早,他一定知道得更多。我问,你知道出口在哪吗?他说他知道,那是一口天井,直通山顶。 -
陈年喜:回家记 | 峡河西流去
终于到家了。家里一个月没有住人,风把柴禾垛吹得七零八落。院子里,去年冬天的小白菜长过了头,开出一片黄灿灿的花。两棵樱桃花已经开败了,在为结果作准备,去年栽的一株小桃开得正艳。房子向西,是一条小路,沿路开了很多桃花,在杂树荒草中艳红亮鲜。我的记忆里,这些桃树从来就没有断绝过,桃树前赴后继,桃花年年如新,生生不息,永不言败。 -
陈年喜:双耳独自远行 | 峡河西流去
这一声巨响太猛烈了,如晴天霹雳,但比晴天霹雳要震撼得多,我听见整个山哗地跳了起来,又慢慢落下,它依然无比完好,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扭头看见对面山上的云杉掉落了几片叶子,一只乌鸦冲天而起,飞远了。那里是藏民的神山,听说下面有很多矿。有一个女人,包着头巾,骑在一头骡子身上,从一条小路上下来。 -
陈年喜:峡河边的橡子树 | 峡河西流去
那是一个阳光暴烈的上午,七八个人抬着巨大的木头,百足虫一样往前爬行,橡子树被处理过了,去了皮和多余的部分,但还是很粗壮。他们汗流如雨,嘴里喊着号子。在一个弓形拐弯处,木头太长了,而弯太急,路太窄,有些人脚下不得不悬空,首尾不能相顾,就不再是每个人都能均匀出上力气。千斤的压力突然落在了少数人的肩上,我看见木头下的人浑身颤抖,但不能退却,旁边的人把号子喊得更响,为他们加力。弯终于一寸寸过去了,歇息的时间,他们齐齐躺在地上,仿佛泥土可以找回他们耗尽的力气。我一生里有无数次热泪盈眶,那是最初的一次。由此,我懂得了一些什么,对于所有的事,人间生活,那些悲喜离合,那些生死荣辱,不再大惊小怪。 -
陈年喜:从迭部到延安(下)丨峡河西流去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灯光映不到的地方,显得漆黑,远山如墨。老四问我下一步往哪里走,我懂得他说的是下一个打工地,那是眼前的事情,也是遥不可知的事情。 -
陈年喜:从迭部到延安(上)| 峡河西流去
我们面临两条路线选择,一条是经腊子口,过漳县、岷县,在陇右上火车回陕西。一条是经舟曲、武都、康县、汉中到西安。我俩身上都剩下不到百十元钱,没有一点回旋的空间,必须精打细算。我多年的经验是,只有尽快靠近铁道线才是最经济有效的进退方式,老四偏要选择后者,他说自己看了不下十遍地图,后者才是通畅的大路,再说文县和康县也有矿区,说不定路上还会碰到机会。 -
陈年喜:南阳小贩(二)| 峡河西流去
他比我们走得快,一路走,一路唱,人和脚步都很轻快,仿佛挑着一副空担子。他担子一头包袱的拉锁没拉严,露出了花花绿绿的色彩。扁担上下闪动,挑子一定很沉重。这个人唱得不一样,声音苍凉,含水噙铁,像刀子浸了冰,焠了火,又冰冷又炽烈。这个人自顾唱,自顾走,我们几个孩子在后面追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