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三十年系列之一】对话王小鲁、姚洋:俄罗斯的改革比中国更成功吗

不能让人民普遍受益的改革,怎么能说是好的改革?如果说未来俄罗斯比中国好,如何比中国好,因为什么比中国好?

责任编辑:余力 助理编辑 温翠玲

【改革开放三十年系列访谈之一】

王小鲁:中国经济改革研究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
姚洋: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10年增长是暂时性的,20年是一种惯性,30年了还说中国不成功,有点不顾事实。增长了30年,经济上的改革基本完成,这个跟俄罗斯比肯定是巨大的成就.。
●假定俄罗斯不变坏只变好,假定中国不变好只变坏,才能说俄罗斯的改革比中国改革好。

南方周末:在比较中国和俄罗斯不同的转轨路径时,西方影响较大的看法是俄罗斯的选择优于中国,你们如何看?

王小鲁:改革是否成功,要看大多数老百姓的评价和切身感受。从目前的结果看,两种改革的优劣一目了然。中国改革,老百姓普遍得益是事实,而俄罗斯在1990年代,无论GDP还是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都大幅度下降,GDP几乎掉到1990年的一半。普京上台后情况在恢复,但至今都没有恢复到改革前的最好水平。不能让人民普遍受益的改革,怎么能说是好的改革?

南方周末:西方观点认为,这是俄罗斯这一代人的选择,他们已经支付了成本,而未来中国还要付成本,而且成本可能大得无法想象。

王小鲁:中国改革的确还没有改完。政治体制改革还没有展开,还有些非常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将来当然还要继续付出改革成本。但凭什么说中国将来要付的都是成本,俄罗斯未来得到的都是收益?这是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主观想象。我们已经看了30年,看到了中国的进步。俄罗斯改革我们也看了近20年,看到了休克疗法带来的灾难。它造成的巨大社会分化、少数寡头垄断资源和干政,将来也要让社会继续付出成本。仅仅用形式上老百姓是不是投了票来衡量是不够的。

姚洋:需要问的是,如果说未来俄罗斯比中国好,如何比中国好,因为什么比中国好?

1990年代中期,我刚回来的时候跟小鲁还讨论过一次,我说不能太早判断哪种转轨更成功。但现在又过了十多年,我觉得可以判断了。中国走过了30年,10年增长可能是暂时性的 (拉美有很多国家经历过10年增长),20年可能是一种惯性,30年了还说中国不成功,我觉得有点不顾事实。

增长了30年,我们的转型基本上也都过了,我觉得经济上的改革基本完成,可能有些小的、技术层面的东西需要完善,但是大的经济框架我们都定下来了,这个跟俄罗斯比肯定是巨大的成就。先说经济改革,我们肯定比他们走得更好,我们不需要有人牺牲,没有牺牲我们还有增长,他牺牲了一代人,预期寿命在下降,现在只有56岁,比我们低16岁。

我们在往上走,他在往下走,非得说俄罗斯是成功的,我们不成功,显然是不顾事实的一个说法。

南方周末:不是否定中国现在的成就,只是说在现阶段还不能下结论。

姚洋:把中国看成静止的,中国不再变了?

王小鲁:假定俄罗斯不向坏的地方变只向好的地方变,而假定中国不能再向好的地方变了,只会向坏的地方变。基于这样一系列不现实的假定,才能得到俄罗斯改革比中国改革好的结论。

 

中俄两国有没有别的选择
●苏联先进行政治改革和戈尔巴乔夫是分不开的,苏联解体,是他缺乏政治能力的结果。而叶利钦时代搞大爆炸式的改革,完全是政治需要。丘拜斯给他出主意,说要把原体制的政治基础打下去,把原来体系里面得到好处的人从经济上切除掉,这完全是一个政治考虑,不是经济考虑。
●中国当时的领导人选择了摸着石头过河,双轨并行,渐进式改革。回过头来说,当时能不能管得更紧一点,不让官倒那么公然渔利?能不能做得更透明一点,更有秩序一点?完全可以!但是不能因此否定双轨制的效用。
●现成的历史告诉我们,世界上已经存在的成功的模式是市场经济,这个东西其实也是一个实践的东西,并不是理论看起来更好所以就选择市场经济。

南方周末: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对改革初始条件的讨论。萨克斯、胡永泰和杨小凯在他们关于转轨和宪政的文章里指出,因为改革前中国工业化程度不高,使我们可以通过渐进式的改革实现增量,而俄罗斯的高度工业化使他们只能选择激进的休克疗法,别无他路。

姚洋:钱颖一、许成钢在美国的《政治经济学杂志》上发表过一篇文章,也有类似结论。他们认为,苏联的计划经济非常成功,对经济基本上实现了条状管理,而中国的计划经济水平不高,还是块状管理。条状管理的权力比较大,所以从最有效的方式来说,中国注定是渐进改革,而苏联注定是全面激进的改革。

王小鲁:这个分析强调了中国和前苏联改革前的差别,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能不能据此推出结论说前苏联只能有休克疗法这一条路可走?我不这样认为。

南方周末:戈尔巴乔夫曾经试图学中国,走渐进路线,但没能学下去。

萨克斯他们的解释是,这是初始条件不同决定的。因为苏联工业产值在GDP中比重高,整体经济的利润率相对高,比重较高的工业部门补贴得起较小的农业部门,他们集体农庄的农民收入跟工人相差不大。而1978年中国农业在GDP中占到60%以上,农民收入远低于城里的工人,使得改革后私营企业可以以一个高于农民、低于工人的工资水平大量雇用人员,保证了这些私营企业可以活下来,可以成长,对国营企业形成竞争,这使增量式的改革可以成功。而苏联则改不下去,最后只能用休克疗法。

王小鲁:我不赞成这个观点,初始条件中国和苏联确实不一样,苏联当时工业化程度比中国高,而且农业部门没有那么多人,中国大量的人口还在农业部门,起点低,中国的人均收入、GDP都更低,这些是初始条件。

苏联的工业是高度专业化的,条条管理的,这样一套体系想改成一个竞争的体系相对比较难,要打乱重新组合,是比较痛苦的过程。而中国块块管理扮演的角色比较重,地区和地区之间比较容易展开竞争,改起来痛苦程度小一点,这些我觉得都是对的。但是只能说中国在这样一个初始条件下,在改革的初始阶段受益更显著,也许可以说改革更容易一点,不能说中国只能走这条路而苏联只能走那条路。

他有他的条件,但苏联的改革是不是依照当时的实际条件而采取的改革措施,则要另当别论。即便他有这一系列的条件,条条管理、专业化分工,工业比重比较高,但是有没有可能采取一个更渐进的方法,不要搞这种一夜之间全部打乱了重来的休克疗法,我认为是有可能的。

说苏联的渐进改革失败才走现在这条路,这是不准确的。1988年我到苏联考察,看到了他当时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和中国在1980年代初的改革非常相近:一个是向各加盟共和国放权让利,把一部分投资权转移给加盟共和国;再一个是企业扩大自主权,搞类似于中国初期的三项基金、奖金这些东西增加激励,中国工业改革走的是价格双轨制,他当时也在探索走这条路,比如说企业超产的部分允许5%可以拿到市场上销售,价格自己来决定,由供求关系决定。 这些探索当时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效益,并非走不下去。

价格双轨制改革实际上使中国受益很大,因为市场价格在边际上起作用,调节了供求,调节了资源配置。如果一夜之间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立即登录

网络编辑:老黄

欢迎分享、点赞与留言。本作品的版权为南方周末或相关著作权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即为侵权。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