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的“夫夫生活”

有的同性恋者的父母强烈地干涉他们,甚至会用自杀这样极端的手段来威胁。大多数是慢慢接受,有点无奈,改变不了,只能是这样了。也有相当一部分父母这样想: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恋,你都得给我生个小孩出来

  有的同性恋者的父母强烈地干涉他们,甚至会用自杀这样极端的手段来威胁。大多数是慢慢接受,有点无奈,改变不了,只能是这样了。也有相当一部分父母这样想: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恋,你都得给我生个小孩出来

 

 

阿强选择了一个人面对镜头,他的另一半阿伟因顾及父母感受而不愿公开露面  图 大食



  冬天来到大别山区的皖西农村。阿强的父亲清晨起床,吃过早饭,推开家门,走过门前的樱桃树,老伴过世后,他生活的主要内容是跟村里人打麻将,一打就是一天,日复一日。儿女们分布在北京、广州、苏州、无锡等地。他一个人住着家里空荡荡的八间房,另外一幢花了5万块钱盖的两层楼房以3万的价钱卖掉了,没人住,折本也卖了。
  村子里老人多,大家见面,有时会问,你家孩子结婚了吗,什么时候抱孙子啊?
  阿强的父亲是抱孙子的人了。阿强的哥哥有自己的小孩,男孩。有了孙子,在村子里是有有面子的事。作为父亲的另外一个儿子,阿强至今没有让父亲再多抱上一个孙子。
  12月的广州,天气也冷了。阿强坐在家里,需穿件毛背心才行。
  阿强的脚在一个月前被碎玻璃划掉了两片肉,现在还没痊愈,他的活动半径在很多时候被限于两室两厅的空间内。
  星期六,阿伟早上出门去中山出差,晚上才回来。阿强一天的伙食不必担心,一大锅鸡汤足够他从早喝到晚。汤是阿伟昨晚给他熬的。
  “以前大都是我做饭,脚伤了之后就是他做饭,他的表现之好超出我的意料。”阿强笑道。
  从1995年到现在,阿强和阿伟已经认识了12年,这12年的大部分时间,两人住在一起。他们把现在的生活称为“夫夫生活”,只有丈夫和丈夫,没有妻子。阿强所开的博客“夫夫生活”已经是很有名的同性恋博客了。

我才发现自己不是变态
  广州第一个在媒体上公开自己同性恋身份的郑远涛和阿强是朋友。郑远涛在意识到自己的性倾向之后,很快就认同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但阿强不是,他认同自己用了很长时间。
  “远涛在广州,离香港比较近,能比较早地了解到关于同性恋的信息,内陆地区很多人没有这样的条件,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阿强说。
  阿强在8岁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喜欢男人,“关注的对象都是男孩子。”
  读初中时,阿强觉得这样不行了。“为什么所有男孩喜欢女孩,就我喜欢男孩?”初中生阿强于是刻意交女朋友,想让自己喜欢女孩。
  “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是一片黑暗,这是我青春期的困惑,我在性幻想中都强迫自己去喜欢女孩子。”
  但都没办法,“我还是喜欢男的。”
  1995年,阿强18岁,中专毕业后,去江苏宜兴打工。在那里,他遇到了15岁的阿伟。阿伟也来自皖西农村,和阿强是老乡。
  阿伟是独生子,“他家里人从小都宠着他,上小学的时候,学生要给学校打柴,他不用自己动手的,他的奶奶把柴直接送到学校去了。”
  刚认识时,阿强和阿伟并没有太大感觉。认识一段时间后,互相之间会有牵挂。当时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同性恋。两人越走越近,一次喝了酒后,两人借着酒力突破了自己,第一次接吻,“这种感觉怎么这么好,但没有其他性行为,当时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性行为,根本不知道。”
  阿强并不敢把和阿伟的关系发展下去。“我觉得自己一定要结婚的,因为自己出生的那个农村的氛围,根本不可能理解同性恋。”
  1996年,不想做少数派的阿强跟一个女孩相亲,陪他去的是阿伟。阿伟后来跟阿强说,当时他心里很不好受。
  女孩对阿强倒是有意思,给他写信,但阿强根本就不想回。“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这些事情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阿强觉得这样做很没意思,就和那个女孩子断绝了往来。
  此时,阿强和阿伟依然忧心忡忡。1997年初,阿强到南京,从杂志上看到一则故事,说是两个同性恋者相爱,其中一个迫于家庭压力,和异性结婚了,另一个同性恋者就把这一家人炸死了。
  “看了之后,我心里很难受。我觉得这样的人真是丑恶,觉得自己的感情是见不得人的,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强于是决定和阿伟分手。
  1998年,阿强离开了阿伟,一人来到广东。“分开在两地,觉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联系了,不然的话又会死灰复燃。”
  “但到了广东,我每天都在想着他。我受不了这种感觉,就到楼下小卖部打电话给他,电话通了,一句话还没讲出来,就已经哭了。他在电话那头也哭,他租的房子,电话是房东的,打一次电话就哭一次,房东纳闷,这两个男的为什么老哭?”
  他们觉得,还得在一起才行。1999年,阿伟来到广州。
  那一年,阿强开始上网,他惊奇地发现,网上居然有这么多同性恋者。那个月他几乎泡在网上,光上网费就花了七百多块。“我才发现自己不是变态,不是见不得人的,有一种解放的感觉。原来一直都是自我压抑。阳光来了。”阿强回忆这段经历都面露兴奋。

艰难“出柜”
  郑远涛在父母面前“出柜”,这令许多同性恋者羡慕。“远涛只是一个很好的个案,其实大多数同志‘出柜’都很艰难。”阿强说。
  阿强规划了自己“出柜”的每一个步骤。他先跟妹妹说,接着是姐姐,然后是哥哥。
  “妹妹当时很震惊,妹妹经常跟我说,你离开他就好了,你多跟女孩子接触就好了,我帮你介绍女朋友。”
  阿强的父亲到北京住了一段时间,阿强的哥哥跟父亲说了阿强的事。
  “我爸回安徽后,跑到我爱人家里,跟他们说,这两个小孩在一起都不结婚,以后怎么办啊。他没有说到同性恋,他还是认为可以扭转我们两个的。我说,你不要跑到别人家去说了。我有我的生活,就算你反对,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生活。父亲说,我不会乱讲,我知道的。”
  老了怎么办?父亲问阿强。阿强说,可以进养老院啊。
  “母亲得了胃癌,她不知道我是同志,她在病床边对我说,就你一个人没结婚了。我觉得母亲是带着遗憾、带着对我的不放心走的,这让我很难受。我想告诉我母亲我很幸福,但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强说到了很多同性恋家庭的父母。“有的父母强烈地干涉他们,甚至会用自杀这样极端的手段来威胁,认为这是在造孽。自然接受子女性倾向的父母是极少数,大多数人是慢慢接受,有点无奈,改变不了,只能是这样了。也有相当一部分父母是这样想: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恋,你都得给我生个小孩出来。”

婚姻和孩子
  阿伟至今还没有向父母“出柜”,“他是独生子,压力很大。”
  “在农村,传宗接代的观念更加重,每次他父母给他打电话都说找女朋友结婚的事情。别人都抱孙子了,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每次打电话一定要讲的。在农村,如果没抱孙子好像抬不起头一样。我在旁边听得都烦了。”
  今年快过年的时候,被父母反复问到找女朋友问题,阿伟很烦,干脆说——有。
  父母在电话里一听,激动得很,赶紧从安徽农村来到广州看未来“儿媳”。阿伟则赶紧请了广州某报的女记者,假扮自己的女朋友来家里吃年夜饭。
  那天,阿伟的父母很高兴。
  “那位记者后来感到内疚,觉得给了他父母很大的希望,但这个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传宗接代生孩子是更大的难题。
  “没好办法。一个办法是花十几万块找人代生一个小孩,但这不合法。以后上学呢?上户口是个问题,同学也会给他压力。还有就是女同性恋家庭也想要小孩的,可以和女同性恋者结婚,生了孩子后再离婚。但找一个拉拉(女同性恋者)生小孩很麻烦,孩子生完就是她的,她不会给你,我没遇到过拉拉生下小孩后不要的。”
  阿强觉得,两个人还会面临一些很现实的问题。“比如说,广州这套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万一以后出现不可测的情况,有什么三长两短,有什么法律可以解决这些财产问题?再比如说医院做手术,我爱人以什么身份签字呢?”
  阿强曾和他的同性恋圈子给全国人大代表写公开信,呼吁同性婚姻合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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