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安全?我们是墨西哥来的!

“墨西哥对记者来说是世界上第二大危险地,第一是伊拉克。去年有17个记者在墨西哥被杀,可能我会是第18个。”

11月9日,“凝视——墨西哥当代摄影展”在广东美术馆开展,十多个墨西哥摄影家在酒会上兴致勃勃地讨论第二天怎么逛广州。翻译照例提醒远道而来的外宾:“注意安全,小心钱包。”摄影师们笑出了声:“注意安全?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是墨西哥来的!”

 

《西尔维亚和克劳迪娅》 2004年 帕特里夏·阿里德吉斯作品

 


《圣克里斯托堡新年前夜》 1994年 安东尼奥·图洛克作品

 

 

《直面前方》 1991年 弗朗西斯柯·马塔作品

 

 

“我就是想告诉大家,脑瘫不是一种病,它是一种肌肉拉伤。”维拉塞诺说。
《但我需要你愿意倾听我的话》(1990年代) 恩里科·维拉塞诺作品


(本组图片由广东美术馆提供)


监狱比街上安全
  墨西哥女囚摄影师帕特里夏·阿里德吉斯是美剧《越狱》的粉丝。“我一直都在追《越狱》。”五十多岁的阿里德吉斯露出了少女般羞涩的笑容。从外表看来,她是个典型的墨西哥家庭主妇,实际上她很少待在家里,也很少看电视。
  阿里德吉斯有时会把《越狱》当成工作片来看:“墨西哥每个监狱都被塞得满满的,囚犯们挤在一起,犯人都是明目张胆地吸毒。不像《越狱》里的监狱那么漂亮。”《越狱》已经播到第三季了,主人公迈克尔正在设法逃出巴拿马地狱般的监狱。
  阿里德吉斯有一个“墨西哥安全理论”:待在监狱里绝对比走在大街上安全。
  “墨西哥城有五百多个女子监狱。”阿里德吉斯把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淡淡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之后她又淡淡地确认了一遍:“只是墨西哥城,不是整个墨西哥。”
  2000年,阿里德吉斯还是墨西哥一家报社的文字记者,报社派她去一个女子监狱采访。她第一次见识墨西哥的女子监狱:女犯人居然拖儿带女住在监狱里。
  阿里德吉斯记忆最深的是一个从小被继母虐待的女孩。女孩从小被继母打骂,长大后她终于交上了男朋友,以为从此可以逃离继母的魔爪,正当她筹备婚礼的时候,发现继母跟自己的男朋友睡在床上,她用枪杀死了继母,自己被判处25年徒刑。
  文字已经无法描述她所看到的场景,她决定拿起相机,记录下女囚的生活。
  并不是每个监狱都允许她拍摄,不少监狱长害怕负面新闻——好在墨西哥城有500个女子监狱,总有监狱长会同意她来“帮助女囚”。
  阿里德吉斯不能住在监狱里,她每周进一次监狱,陪女囚们干活、聊天,“大部分时间你必须把相机放在旁边,听她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听比拍摄更重要”。“她们是在监狱认识的。”阿里德吉斯指着两个女人躺在地上接吻的图片说,这张照片是她在2004年拍的,照片被命名为《西尔维亚和克劳迪娅》。照片是两个女囚重聚的那刻拍的:西尔维亚已经被释放了,但她无法适应跟克劳迪娅分离,为了入狱她又去抢了银行。“大部分女囚都变成了同性恋,因为男人们抛弃了她们。”“对社会来说,给这些犯罪的人判刑,远远比理解她们容易。”阿里德吉斯说。
  阿里德吉斯把这组女囚的摄影作品命名为《黑色时光》,2006年,她获得西班牙Revela组织的赞助。


“我就在黑名单上”
  墨西哥政府有一份记者黑名单,安东尼奥·图洛克就在这份黑名单上。“墨西哥对记者来说是世界上第二大危险地,第一是伊拉克。去年有17个记者在墨西哥被杀,可能我会是第18个。”安东尼奥说。
  图洛克是墨西哥知名的纪实摄影师,他英文流利,说话时喜欢用诗化的排比句,并且喜欢强调他做好了死的准备,无论上台发言还是私下聊天,总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1969年,14岁的图洛克开始摄影,他觉得当时的生活美好得“简直想把整个世界给吞掉”。不过,结果世界先把他给吞了:21岁的一个早晨,图洛克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出门拍摄,跨出家门没多久他就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头撞到地上晕了过去。“摔跤不是我的比喻,是真的摔了一跤。”醒过来之后,这个身材高大的墨西哥人突然醒悟:“原来我是这么渺小,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比我大的。”
  从此他开始往返于中美洲,过起了“寻找动乱”的生活。
  图洛克清楚地记得每张照片的故事:“这是《危地马拉的寡妇》。大概有20万人在1980至1983年之间被杀了,整个城里所有的男人都被杀了,女人失去了丈夫。我为什么非得在那个地方看到这样的现实呢?”
  《圣克里斯托堡新年前夜》,是军队中的一个男人拿着枪对着镜头,“如果我不拍这张照片也许更危险。”马塔用食指对着自己的脑门做了一个枪击的动作。
  1994年墨西哥新年前夜,墨西哥加入北美贸易自由协议正式生效,宪法规定土地私有,玛雅社区的土地公有制将被废除,他们无处容身,相当于让15000多玛雅印第安原住民“种族灭绝”。一支自称“萨帕塔民族解放军”的玛雅原住民游击队在新年当天占领了包括州首府在内的七座城市,游击队三千多人拿着简陋的枪支作战,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拿着木头枪。“他们是在跟200万人对抗,两边相互对视,看谁先发出子弹。还好,活动只用6天就取得了胜利。”马塔进入抗议活动区,一些抗议者拿枪对着他,确定他按下了快门才没有开枪。“我经历了很多年的战争,一些非常好的朋友被枪杀,就是这样。但我想我们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但很可能子弹就打中了你。”
  展出的几幅照片中,图洛克最喜欢《9·11》:天空乌烟密布,鸟四处飞散,朦胧中能看到高塔的黑影——宛如电影《魔戒》。“真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在纽约。世贸双塔倒下以后,人人都在奔跑,吸进喉咙的都是砂子,一进门我就吐了,整个人就像要死了。”图洛克说,接下来两个星期,他在纽约拍了二十多卷胶卷,最喜欢的还是这幅。


最重要的是肚子
  “墨西哥的大学里没有摄影专业,只有新闻学院有摄影课程。”此次墨西哥摄影展策展人之一弗朗西斯科·马塔说,所以墨西哥很多摄影师都是记者出身,他们最初的工作是“见证”。
  墨西哥摄影界按类型分,跟其他国家的摄影界没有太大区别:包括纪实摄影、视觉摄影、艺术摄影。记者出身的“见证者”一度是墨西哥摄影的主流,2000年之后,年轻的摄影师更愿意用相机和镜头表达自己的观点——如今“见证者”大概占10%。
  马塔也是墨西哥有名的“见证者”。此次摄影展的主题图片,采用了他1991年拍摄的《直面前方》,一个戴着墨西哥帽的老头,在高处远眺墨西哥城,背上是闪亮的刺绣片:MEXICO(墨西哥)。
  如果按收入算,“见证者”并不是主流。马塔说,墨西哥摄影界现在大致分为5个阶层:收入最高的是拍广告的摄影师,他们为可口可乐这些大品牌工作,经常往来于迈阿密、巴黎,属于墨西哥的富人阶层;其次是给政府拍摄的人,政府提供稳定的资金,让他们去美、墨边境拍摄美国移民,因为长期住在边境上,所以也比较危险;接下来是给美国和欧洲画廊工作的摄影师;给媒体工作的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属于工薪阶层;收入最低的是独立摄影师,经常上顿不接下顿。
  “摄影师最重要的是肚子,你得保持好的胃口,保证你能活到最适合死的那一天。”图洛克按收入划分,应该被排在最底层,他得为每张照片“斤斤计较”:卖给墨西哥的报社,他每幅可以得到50美元,如果卖给法国,一张可能就是250到500美元。
  “我不会把照片卖给墨西哥的报社的。”图洛克坚定不移地说。
  “现在在墨西哥当一个摄影师更加容易,很多年轻摄影师用电脑去合成照片,不像老一代的摄影师是在暗房里工作。”马塔说,他们正在做一个类似《南方周末》“全民乱拍”的项目,把手机拍摄的照片搜集起来,把这些手机照片合成一张大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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