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过海】麦家专栏 《解密》的海外之旅

我“走出去”的路其实比谁都走得慢又漫长,跟我齐名的作家早在外面出书了,我今年五十整,才出第一本英文小说,讲来不是什么光彩事。但《解密》这本书的翻译和出版过程有点神秘又传奇,可以当故事来讲,也就想讲一讲。

应该是六年前,台湾一个叫谭光磊的小伙子,一表人才,在春节前的一个下雨天,带着他的上海女友来杭州找我,希望做我著作的海外代理人。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我们很快签了协议。可转眼三年过去,一本书都没卖出去,我们都感到很失望。

与此同时,有个人悄悄出现了,她是英国人,中文名字叫米欧敏。这人有点传奇,父亲是阿拉伯语和土耳其语教授,母亲是波斯语教授。她两岁起便随父母在中东长大—先在阿布扎比住了六年,后在伊斯坦布尔住了一年,后来又在塞普路斯住了两年。这样,她从小就开始学习外国语,等她回英国读大学时,已经会六国语言。

她上的是牛津大学,选专业时她问父亲世上最难学的语言是什么,父亲说是中文,她说那我就学中文吧。这一学就是八年,都在牛津,最后还取得了古汉语博士学位。她研究的中文,连我都看不懂,都是先秦的历史文本,重点是吴国和越国的历史和文化。她是个学者,出版了大量研究古代中国的学术著作,对文学翻译甚至有点瞧不起。

但是人生无常,一种机缘巧合改变了她。博士毕业后,她应聘的第一份工作很特别,在韩国首尔国立大学用英语教授中文。虽然她学了多年中文,对古老的中国比一般的中国人还要了解,可她从未到过中国大陆,只是在写博士论文期间,为了查阅资料到过台湾。首尔和上海可以说近在咫尺,于是上海世博会期间,她利用暑假去看了世博会。返程时,飞机晚点三个多小时,她在机场无所事事,便去逛了书店,买了我两本书,《解密》和《暗算》。

她对中国当代文学几乎一无所知,之所以要买这两本书,是因为她的爷爷在二战时期曾经在英国布雷奇利庄园供职过—这是世上头号破译家阿兰·图灵工作过的地方。说白了,她爷爷也是个破译家。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买了我这两本书。我感到很荣幸,因为她迷上了我这两本书。听我的代理说,她开始翻译我的书—没想要出版,只是想给她爷爷看。

然后有一天,她遇到大学同学朱丽叶·拉弗尔,中文名字叫蓝诗玲。她是个著名的汉学家,曾翻译过鲁迅和张爱玲的小说。蓝诗玲曾在北大和我有一面之交,她知道同学翻译了我一篇小说,很好奇,想看。直到这时,我“走出去”的路才开了头。

蓝诗玲看了后,觉得非常好,顺手转给企鹅的编辑。可以不夸张地说,企鹅编辑看了后,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迅速在网上搜寻我的作品在海外的出版资讯。答案几乎是空白,只有几个小短篇被翻译过。以后的事情就可以想象了,他们通过关系找到我的代理,一边跟我签出版合同,一边跟我的翻译签翻译合同。

就是这样的,过程很不简单呢,甚至有点传奇,是不?回头想来,这里面有太多的偶然和特殊因素,在这个过程中,我个人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权。一定意义上说,这也是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的普遍现状。因为华语文学在海外影响太小,所有所谓的“成功动作”都不过是运气的眷顾而已。我在被冷落了十多年后,也许是博得了上帝的同情,给了我一块馅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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