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扬华夏:平原上的坚持

 出陕西,走河南,入山东,“寰行中国”最后一站“弘扬华夏”自此暂告落幕。正因为有之前西南与西北迤逦、险峻地形的视觉飨宴,当车队驶入茫茫中原的平缓地带时,少了份浪漫主义色彩,多了份读懂中国的现实感。生活在此地的手工匠人,成为现实中杂揉传统与现实的亮点,正因为他们的坚持,也让今人在时隔千年之后能亲历唐之兼容并蓄、宋明之礼俗以及清对手工精雕细琢的不厌其烦,这些恰恰是对当下浮躁现象的缓解剂。

 

“弘扬华夏”的话题,自然是个宏观命题。写论文时,谨慎的导师都会提醒学生,“题目起得微观,做起文章来才能游刃有余。”现实中,摆在面前的无数个宏观话题却是我们讨论当下不可避免的现实。因为,在这个标题下隐藏了当下生活中正在发生变化的观念与现象,亟需人们来解答与完善。

徒步、骑行或者自驾的人们,纷纷将“转山”或是环湖当做自我修行的一部分。位于中国中部地区的河南与山东,其中只有零星城市或者景点成为行游中国的必经之处。然而,在这片中原大地上,至今依然有不少坚持传统手工艺传承的匠人们,他们便成为“寰行中国”向人们展现最后一个有关当下中国文化传承与弘扬的聚焦点。

唐三彩的跌宕起伏

 

遭遇中部地区入秋后的首个雾霾重度污染日,从陕西西安到河南洛阳的沿途显出别样的朦胧:或许那圈轮廓背后就是华山,又或许桥下面即是黄河。腾云驾雾般地想象周遭风景,对于漫长的旅途来说,倒是好事,何况,这些景点确实存在于缭绕的“云雾”背后。

洛阳,是一个“一言难尽”的历史文化名城。自夏朝以来13个王朝,100多名帝王,1500年的建都历史,“傲娇”牡丹,神秘的《河图洛书》,武则天钦定的“神都”,龙门石窟那座闪耀盛唐光芒的卢舍那大佛,以及司马光在此地完成的《资治通鉴》……到了现代,洛阳拥有1956年诞生的国内第一条浮法玻璃厂,与英国、美国的浮法工艺并称三大浮法玻璃工艺。今天,有关洛阳的传奇却是由一匹小小的唐三彩马引起。2004年,央视播出的一则“打假”新闻首先引起人们对洛阳“唐三彩”的关注。

唐三彩,顾名思义,由唐代的匠人用当时从波斯进口的釉料烧制成的三色陶瓷。然而,随着时间的逝去,烧制方式与釉料的配方在一千多年前已然失传。就连唐三彩的器物,直到1899年,光绪25年前后,因为修建陇海铁路,第一批唐三彩随着陪葬品,这个只在文字记载中出现的器物才得以问世。1994年,古董市场上流传着一批鉴定专家认为的唐代“唐三彩”,引起公安部门关注。沿着器物流转的脉络,警察找到的高水旺,这时高水旺才知道,原来这些出自他之手的唐三彩,被人钻了空子。2004年,央视拍摄的“打假”节目,也把高水旺的唐三彩工作室当做了“高仿古董”的调查对象,结果证明是误会。四年之后,高水旺被评为文化部评选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唐三彩烧制技艺、唐三彩传统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唐三彩,则给洛阳传奇添上最新一笔,甚至有专家建议,应该把唐三彩改名为“洛阳三彩”。

今天,在洛阳的高水旺唐三彩工作室里,参观者可以看得到制作唐三彩的整个工艺流程。高水旺的制作团队,分别按制作马、陶俑、塑像等类别来分工、流水线地操作。因为主要的工序都需经过人手来调控,就是手艺纯熟的师傅也得花费一个月时间来捏塑一座半人高的佛像,所以基本上每位师傅每天的工作量不小。尤其是面对眼前一色白的釉彩,据说只有在高温烧制之后,才能显出红、白、蓝色。

虽然在工匠捏塑的形状上,人们已经只会用“传统”二字来形容,不过从唐三彩偏爱的波斯大宛马,“胖妞”陶俑脸上的八字眉、妆靥(画在左右脸颊酒窝的小点),佛像中的马图拉雕刻(薄衣透体的雕刻方式)无一不出自西域以及印度的影响。然而,唐代工匠就自然而然地把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技艺与审美,融合进自己的手艺中延续至今。如此大唐盛世,正是基于兼容并蓄的胸襟与气度,成就了今天的唐三彩,虽然复刻古制却依然魅力十足。

朱仙镇的“小镇”年画

 

距离洛阳191公里的开封,同样是座著名的历史名城。张择端的名画《清明上河图》正是记录了宋代称为“东京”,今天名为“开封”的繁盛景象。然而,今天若是要寻访宋代开封府的景象,恐怕得“掘地三尺”才能略显一二。经年风沙,今天的开封所在地下层层叠叠了六个历史时期的古城,最早一座城池是战国时期魏国的大梁城。印证了当地流传千年的民谣,“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不过,行驶近六个多小时的路程抵达开封,为的却是一张年画。

朱仙镇,距离开封市区20多公里,看起来与河南省内任何县道途径的小镇区别不大。然而,这里却是中国年画的源头,与天津杨柳青年画、潍坊杨家埠年画以及苏州桃花坞年画一起被称为“中国四大年画”。

木板年画的源头与古代出版业的发展密不可分。最早诞生于唐代的年画,直到宋朝才成为普通百姓生活中的习俗,正是随着木版印刷与造纸业的普及而诞生。距离当时宋朝首都东京、今天的开封不远的朱仙镇,当时周围布满水道,成为河运转陆运的重要枢纽。而印刷业一般都会选择交通便捷的所在地,于是,印制年画这项当时的“副业”却成为促使后来年画发展的源头。

今天的朱仙镇年画,与前几年相比冷清许多,但依然看得出不少人家还在经营木板年画,小镇的主要道路,相隔300多米,就有一家木板年画店。和朱仙镇木板年画研究会的老板闲聊,她说几年前年画最火的时候,家里要雇上十几个工人干活才能免得无货可买,“做年画的工人一天人工现在涨到300块钱”,而且,如今,前来朱仙镇玩得人也越来越少。

另一家木板年画店的祖辈,曾把祖辈流传下的清代木刻版赠予博物馆,今天店里展示的年画,都是这几年重新绘制雕刻而成的,层叠的年画旁还特实在地摆了一摞刚淘宝来的颜料和宣纸。至于老版上的画作长什么样,就连当家的孙媳妇也说不出一二。

环顾四周,漫天风沙。远处闲坐打发时间的人们,随手拿一段胶带粘停在路边车上的苍蝇,一次还真粘了几十只。转头看年画,题材是传统的钟馗像、和合二仙或是三娘教子之类传统故事,虽然还是用木刻年画的上墨线、逐一上不同颜色的工序,若是细看,依然有不少颜色溢出迹象。小镇上的年画题材相似,画风微有变化,这也使得同行们不怎么乐意同时出现在朱仙镇的木刻年画博物馆里。卖年画的年轻人对我说,他们特别艳羡景德镇,“那里有扶持,也有美院来的老师们”。

儒商与儒学

 

开封去往曲阜的300多公里上,车流开始变得五颜六色起来,电商们的快递车辆频繁地往返各地,如同无数个移动广告牌,倒是“寰行”一路最多见的大卡车相对少了许多。一进入山东境内,高速休息站一律从平房变成了有“钟楼”的红顶多层,加上逃离了雾霾区后的蓝天白云,倒是有点青岛八大关的意味。自然,抵达曲阜后,触目所及的建筑与城市雕塑一律都改成孔子相关的形象。

始建于公元前478年的曲阜孔庙,因坐落在孔子故里,历经两千多年而祭祀不断。这座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建筑群,被称为“阙里至圣庙”。从进门到出门,要看完所有建筑,起码得两个小时。孔庙中不乏求考试成功的学子。30块钱求个许愿红丝带,可以把愿望写下来挂在树上。抱着许愿而来的学子们一般是在进第一道门的时候直冲丝带摊,过第二道门是发现依然有人摆摊,第三、四、五道直至最后一关,摊位还在,甚至多了个孔家第n代传人帮你画“冠名”扇,当然,只要30块。真得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意志,才能抵挡孔爷爷的召唤。

离开曲阜的孔氏文化产业,潍坊的一位善雕核桃的匠人则在一座庙内的画廊里等着我们。

明朝魏学洢的《核舟记》中描述,“能以径寸之木为公室、器皿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这篇收录在中学教材的文章想必知道。在潍坊,这位名叫张温和的手艺人,从父辈祖辈的收藏珍玩,自学做核桃雕刻,雕刻出与核舟记故事一模一样的摆设,用的材质则是取自山东肥城的桃子核。同样的核雕小锁,师傅只花了30分钟,他的直系弟子称得1周,而跟着学的寰行中国团员们,吭哧吭哧花了一个多小时,刨掉的核桃木与蹭伤的手指数量相等。

同样是经营本地文化,同样力图宣传儒学,或许这些细节能诉说的,远比看上去的影响更为深远。

在太湖世界文化论坛西安站“从百家到中国:文化的创造活力”的论坛上,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何怀宏提出一个论点,“讲到古人的创造,其实有很多东西是必须要有传承才能有创造,知道它们是怎么发展过来的,对我们现在和未来的创造大有意义。”在创新还未能及时跟上之际,是否能够守住传统则成为是否能够激发创造的源头。当“寰行中国·别克中国文化之旅”最终抵达烟台,宣告的只是一场活动的落幕。就像我们所目睹的匠人们,当参观者离开他们的工作室,他们所做的传承与坚持,是习以为常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工作着,等待新的继任者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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