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参加戒毒会【非虚构】

责任编辑:朱又可

来美国大半年,总有人问我,有没有结识到一些本土的美国人,有没有融入他们,能不能适应。

每当想回如实回答时,却欲言又止。因为总不能说,我整日和各色“瘾君子”混在一起,并和其中的一些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吧。而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美国的毒品泛滥已经到了历史最高点,从2011年到2014年,随机药检阳性的比例上升了43%。在12岁以上的人群中,超过2150万人备受各类成瘾物质的困扰,仅2017年,就有7万人因此致死。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医生滥开阿片类止痛药导致的。

相比“罪恶”“陋习”“非法”等围绕在吸毒上的传统观念,美国人越来越普遍接受的是——“成瘾是一种疾病”。言下之意,这不是某个人意志不坚定或失足所致,而是一种需要全社会合力攻克的疾病。如今的成瘾者往往是多种不同的毒性物质一起叠加使用,包括药物、酒精、化学品或精神活性物质等十几种物质——因而成瘾性物质滥用(Substance abuse)是更为确切的表述。

在美国,吸毒受到的刑罚比中国要轻得多,很多时候第一次被警察查到吸毒并不会进监狱,在不少州,购买和吸食大麻是完全合法的,而在另一些州,也不过和超速的处罚相当。

大众不紧不慢,政府却十分忧心。

2017年10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美国陷入“历史上最严重的药物滥用危机”。“我们社会中的任何一员,不管是年轻或年迈,富裕或贫困,来自城市或乡村,都不应被药物成瘾的瘟疫困扰。”他说。

于是,全美关于防治成瘾的政府基金数额逐年增加,很大份额会落到相关课题的研究机构。在我访学的弗吉尼亚联邦大学心理学院,近五年来,研究方向已经从关注抑郁、焦虑等被人熟知的精神疾病,转变为关注药物滥用和成瘾危机。

何其难矣。在世界各国,“戒毒”都是难以描述的痛苦旅程,很多人相信一旦成瘾便永远无法戒除,还记得作家毕淑敏曾以此写作的小说《红处方》吗?那个怀揣崇高理想进入戒毒医院做院长的简方宁,最终染毒并自杀的悲剧故事。

和强制戒毒不同,美国的戒毒显得更为温和并讲究策略。对于成瘾者,几乎所有专家都同意最有效的戒除方法是“药物辅助治疗”(Medication-assisted treatment, MAT),街头戒毒诊所随处可见,治疗成瘾的药品都由政府免费提供。此外,几乎所有的成瘾者都会选择加入“戒毒互助会”寻找和他们相似经历的同伴支持,我的故事也从加入弗吉尼亚州府里士满市的一个戒毒组织开始。

“我们都是瘾君子”

“嗨,端端,我太高兴你能和我们在一起了。”玛乔丽(Marjorie Yates)从她满是绿植的办公室起身,向我拥抱过来。她是这间名为Substance Abuse and Addiction Recovery Alliance(药物滥用和成瘾康复联盟,简称SAARA)的非营利性机构负责人,主要给深陷毒瘾的人提供康复咨询和同伴支持。

若非主动说出,我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打扮精致、热情洋溢的美丽白人女士曾有27年的酗酒吸毒史。

玛乔丽的照片(作者供图/图)

15年前,她又一次从酩酊大醉中醒来,发现一张便利贴胡乱地粘在胸前,上面是13岁女儿的留言:“我恨你,你让我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你这个烂醉的酒鬼!”

那一瞬间,她真正想“清醒”了,尽管在此之前,她无数次尝试,但从未成功过。

“家人、医生、戒断专家从未真正理解我,他们越说,我抵触得越厉害。”玛乔丽回忆道,“是那些和我有相似经历的人,最终帮助我成功戒掉了酗酒和毒品。”

她反复提到一个词,“同伴支持”(Peer Support)。这是一种通过亲身亲历来帮助成瘾者长期康复的非临床支持手段。近年来,因为成瘾者的急剧增加,受训过的同伴支持被越来越多的组织采用,也有了越来越多的科学证据。

“我们就是个瘾君子组成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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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梁淑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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