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抽象的画是“牛皮癣”

　　陈本对自己的摄影作品很得意：“从画画的角度，那种肌理，那种构成，那种潇洒，很不错；还有颜色的对比，一个画家很难刻意想象出来的。”
    ４月２９日，在广州扉艺廊１２楼展厅里，他的作品尺幅被放大至一两米，整齐地挂在周围的白墙上。“都市文身——视觉实验场”，这个展览的名字点出了陈本的拍摄对象——都市文身，说得通俗点，就是城市的“牛皮癣”，也就是城市里的人们随处可以看到的“１３９××××××××办证”、“招工”之类的小广告。
    自称画油画是正行、拍照片是副业的陈本，２００２年在欧洲被城市涂鸦打动了。他觉得那些涂鸦“很个人化，反叛、宣泄、游戏、时尚，什么类型都有，形式也不拘一格”。他有心把欧洲涂鸦拍下来，跟中国涂鸦做个对比。但回国仔细一看，中国的涂鸦完全跟国外没法比，只能让人讨厌。“涂鸦文化比较”这件事就搁下了。
    一转眼到了２００５年底的一天。陈本提溜着相机沿着马路拍画画用的素材。走到荔湾区的老房子跟前，陈本一惊：这不是一张很棒的油画吗？老房子的外墙被政府集中刷成了粉红色，陈本曾觉得那些粉墙很难看，但“经过岁月淘洗，粉墙变成很高级的底色了。上面有白的，浅蓝的（条块），色彩效果特别棒”。
    “我们搞美术的才会刻意调色彩，刷‘牛皮癣’的人不会考虑色彩观念，居然最好的感觉产生在他们弄的那个墙上。我觉得很震撼。”而那些模糊的“１３９××××××××”就是画面的精妙所在：“构思在里面，灵魂在里面。有这个，整个画面就活了。”
    陈本走近去拍。当时他用的是负片，拍了十来张。冲洗出来效果并不太好，“但我感觉到肯定会好。就改用正片拍，拍出来一看，哇，很激动”。他意识到自己“有正经活儿要干了”。
    激动之余，他把照片密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连很好的朋友也不给看，为的就是“独家”。甚至照片冲印时，他也在冲印店里盯着，照片一冲完马上就拿走。陈本觉得，自己肯定有机会把这些相片放大到一米，甚至两米。“后来我就拿着路莱（照相机）去拍，激动得自己都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的抽象画？”
    拍摄过程中，陈本几次跟“拿着长铁棍的城管打交道”。一个城管告诉陈本，那些刷“抽象画”的人——大多数是民工，偶尔也有放假的学生——动作很快，根本抓不到。白天找人涂了，夜里又会出现，周而复始。
    陈本没和那些“抽象画画家”聊过，“城管都找不到人，我就更找不到了”。
    陈本的拍摄工作经常招致围观，“过路人都莫名其妙，看看我，再看看墙，好像我是疯子一样，但是我不管。”还有人问陈本干嘛不用三脚架，陈本的解释是，三脚架会招致更多人的围观，人多了，拍摄的冲动感就没了。
    陈本的“地下工作”一直持续到２００７年，他觉得办展览的条件成熟了，因为他拍过的好多场面都已经消失了。２００６年，他曾经拍摄过一扇破旧的黑木门，过了２００７年春节，这扇门就被拆了，门洞也已经被砖头封上。大街上手写的“１３９××××××××办证”，也逐渐被不干胶贴纸取代，这让陈本有一种“历史慢慢湮没的感觉”。

２００６年，陈本曾经拍摄过一扇破旧的黑木门，过了２００７年春节，这扇门就被拆了，门洞也已经被砖头封上

    ３月７日，陈本找到朋友黄建勋，让他帮忙策划展览。黄建勋没见过照片，以为陈本拍的就是一条条的“１３９××××××××”，心想这怎么能变成艺术品呢？他的创意是，把那些条条拼成一个图案。等见到了照片，黄建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混蛋，为什么他看见了，我没看见？”
    黄建勋为本次展览设计了一个影像作品，他假想，一个画面是画家在那儿画抽象画，切换到另一个画面，一拨拨民工轮流在墙上喷涂……最后，两种方式获得的是同一幅图案。黄建勋更想说的是，这些民工晚上喷、白天涂，都是具体而真实的生活。虽然他没有亲见，但他相信那些字迹背后肯定有着让人扼腕叹息的动人故事。
    这个设想得到了部分实现。在南方电视台工作的朋友李威制作了一个ＤＶ，用再现的手法把民工喷涂的过程拍了下来。没有画家的那部分。
    为了这次展览，黄建勋和李威也加入了“牛皮癣研究者”的行列。李威专门观察了牛皮癣的产生过程：“我看过好多次。他们一路走过去，目不斜视，随随便便往左啪一贴，往右啪一贴。刚刚贴完了，铲的人就来了，铲的人刚走，贴的人又回来了……公共汽车站牛皮癣最多。”
    黄建勋则从社会管理角度解读了“牛皮癣”：“原来政府动员全社会根除牛皮癣，一些地方的电信局搞了个软件，拼命打那些小广告的电话，告诉他说贴小广告是违法的。但有一个城市，贴小广告的人被搞烦了，就把电话呼叫转移到工商局……这说明，电话警告是严重不靠谱儿的。”
    陈本的照片、黄建勋的创意、李威的ＤＶ，合在一起，构成了这次“视觉实验场”的全部内容。
    陈本拿这些“牛皮癣”来颠覆自己，认为自己画了几十年抽象画，反而不如照片里不经意的涂抹。他甚至觉得，从技术上讲，这些“牛皮癣”比许多所谓的国际大师的作品还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