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感觉到遗传的不可抗拒,越来越清晰地在自己身上窥见父亲的影子。不经意中的举手投足,会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仔细想想,父亲曾经有过。这感觉让我无奈,因为父亲的一生,不是我想过的一生。

责任编辑:朱又可

这是1980年代初,周扬(右一坐者)到访《新观察》编辑部,杨犁(中立者)介绍情况。 (作者供图/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5月2日《南方周末》)

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感觉到遗传的不可抗拒,越来越清晰地在自己身上窥见父亲的影子。不经意中的举手投足,会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仔细想想,父亲曾经有过。这感觉让我无奈,因为父亲的一生,不是我想过的一生。

1923年父亲生在江苏南京一个平民家庭,小学刚读完,因为日本侵华战争,南京市民大逃离,百万人口出走半数。父亲与家人失散,小小年纪开始流浪,颠沛流离,吃尽苦头。1938 年秋,流浪到湖南的父亲考入东北中学,总算安顿下来,开始为期六年的中学生活。东北中学鼎鼎大名,最早是张学良在北平为东北逃亡学生们创建的,后来随着战事发展,一路内迁。父亲在湖南刚读了半学期,又随全校师生徒步迁往四川省威远县的静宁寺。

1984年,中国现代文学馆开馆前夕,巴金与杨犁在一起。 (作者供图/图)

父亲到晚年,一直悄悄在写回忆录,用的是笔记体。我偷瞄到几页,我是个文学编辑,能客观看待任何人的文字,哪怕是父亲的。喜欢那样的写作,放松、平和,非常生动。写的都是学生时代的生活。在他笔下,那段日子湛蓝天空一般清澈透明,字里行间看不出一丝怨艾;但我这个旁观者看,都是苦难——饥饿、贫寒、受辱、挣扎。

最近发现父亲一篇遗稿《怀念静宁寺》,可以佐证我所言不虚。看他写的啊,都是宁静与美好,但我分明听他讲过,上中学时,当地柑橘大丰收,可怜交通不便运不出去,最后就要烂在园子里了,种植园主才格外开恩,放穷学生们进橘园,可劲儿吃,只是不许带走。父亲说当时吃的呀,肚子撑得走不动道,胃也忍受不了那么酸啊,别提多难受了。然而第二天还是要去,吃得更多,因为平时饥一顿饱一顿的,饿怕了。

1944 年父亲高中毕业,考入西南联大西方语文系。父亲离休之后,常有他联大剧艺社的老伙伴来我家聚会,从他们交谈中,我不时听到一些联大往事。联大剧艺社人才济济,彭佩云、闻立鹤、王松声等,都曾是成员,指导老师是闻一多。不是挂名,是真指导,我亲眼见过闻一多为剧艺社创作剧本的手稿。父亲是剧艺社骨干,因为演过吴祖光话剧《风雪夜归人》里只有一句台词的角色二傻子,得了个“二傻子”的外号。据他同学们讲,也是父亲性格一向内向,总是闷头干活儿,不吭不响任劳任怨,确有“傻”的一面;所以尽管演过不止一个角色,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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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周凡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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