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他们自己有责任社会对此也负有责任

小女孩在修女的逗引下,手里拿着一块饼干,边吃边骑着玩具马玩得正欢。小小的她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走近艾滋病高危人群,与卖血者、吸毒者、“小姐”面对面 

  2004年9月,在国家艾滋病防治示范区湖南洪江区、广西凭祥市,采访对卖血者、吸毒者、性服务人员等高危人群的行为干预项目。我是那次采访者之一,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了少为人知的“边缘人群”,观察了他们的生存境遇。
  湖南洪江区有一个“艾滋病关爱中心”,由该区与澳门天主教耶稣教会合作建立。至今已收治本地及附近地区的7名艾滋病病人,接受抗病毒治疗,4位经专门培训的修女在此工作。我走进一问病房,看见一位5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正与一个两岁多的孩子玩耍。陪同的修女说,她们是感染者。
  中年妇女面容削瘦,见到我们一群人来访有些怯意。她来自邻县的农村,说起当初染病时,眉头紧锁。她告诉我们,1993年有个“工头”来到村里,说可以到河南打工赚些钱,当时家里农活不多,丈夫一人干就行了,她就与哥哥跟着那个“工头”走了。不料,等去到了才知道,并无工可打,是被骗来卖血。因生活无着,只好和哥哥加入卖血行列。前后在河南呆了3个月,隔日便卖血一次,记不得共卖血多少次。后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与哥哥回家了。到2001年时,她感觉全身骨头痛,去医院做自愿检测,查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并已开始发病。她告诉我她的哥哥也未能幸免,因艾滋病导致机会性感染发病,已经死去。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红了,脸上显现出很痛苦的样子。她说,查出后,村里人都不愿与她交往,平日要好的亲戚朋友也躲着她。“很绝望,反正是个死,换个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几经波折,她最后来到这里。
  那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则是从长沙送过来照顾的。湖南省疾控中心的同志向我们介绍,她出生后被父母遗弃,是被人捡到送至福利院的。后来,有一对美国夫妻想收养她,但在做例行体检时,查出已感染艾滋病病毒……
  小女孩在修女的逗引下,手里拿着一块饼干,边吃边骑着玩具马玩得正欢。小小的她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在洪江当地公安和卫生部门的帮助下,我还见到了两位吸毒者。
  快40岁的杨是洪江区最早的吸毒者之一。他告诉我们,第一次吸毒,是他25岁那年在深圳打工时。一次,朋友对他说,这东西吸了好睡觉,他觉得新鲜,第一次就吸了8口,没想到两天两夜没睡着,后来就上了瘾,很快改为静脉吸毒。当时,怀化地区还没有毒品,这些年才多了起来,吸毒的多是无业青壮年。
  杨说,1998年前,吸毒时基本是几个人凑一起,共用一支针管,后来社会上宣传防治艾滋病知识,就再没有共用过针管。说起戒毒,杨说他的经验是不能在戒毒所,要戒就在外面戒。据他所知,好多人一出戒毒所,都是先来一针,又复吸了。他自称目前他已戒了6个月。
  我们想了解更多的吸毒者的情况,但大部分吸毒者对我们有戒心。有一位吸毒者对我们的提问戒心重重,不愿多谈。只说自己今年24岁,已有6年毒龄,第一次吸毒是在广州打工时,也是觉得好玩才吸上的,戒毒所他已去过好几次了。再问他时,他就缄口不说了。
  广西凭祥市有好几个国际合作项目,针对娱乐场所女性从业者进行艾滋病预防知识、安全套使用等健康教育,因此当地疾控中心外展(主动到外面在性服务人员中间开展工作)工作人员与各娱乐场所的人员很熟悉。在她们的安排下,我们3位记者假称是调查健康教育项目效果的医生,在当地较高档的一家宾馆咖啡厅与4名“小姐”见了面。
  这4名“小姐”的正式工作是按摩,按每小时50元收费,这钱要交“妈咪”,据说“妈咪”负责保障她们的人身安全。而与客人性交易,则属个人行为,所得全归“小姐”本人。在她们感觉我们确实像北京来的医生之后,再加上可能出于对疾控中心人员的信任,随后的交谈在坦率的氛围下进行,她们并不隐晦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4个人中的李来自湖北农村,初中毕业,起初在南方某家鞋厂打工,每月五六百元。后来,经一位老乡介绍来到这里,当发现所从事的真正工作时,曾一度犹豫了10多天。但当她从事了一段时间后,李决定做下去,她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这里的客人按照她的话说“层次较高”,“工作”时都会用安全套,如果客人不用,她会拒绝“服务”。李说这得感谢疾控中心的医生,让她们知道艾滋病的危害,注意自己的健康。至今她从事这一行已有两年,每月收入平均三四千元。30岁的李还有一个9岁的儿子,赚的钱大部分都存了起来,她说最大的愿望是给儿子将来找一所好学校受教育。
  说这话时,我仔细地观察她,一副好像挺满足的样子。她说,孩子的爸并不知道她实际做的什么工作,对存的那笔钱也并不知情。
  那次采访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但我却从中获得了一个主要的感受:
  在不少人的印象中,吸毒者、“小姐”都是属于下三滥的字眼,法律法规中也有严厉打击卖淫嫖娼、吸毒贩毒的条文。然而,我觉得,仅仅靠打击远远不够,因为这些吸毒者、“小姐”等人群构成的艾滋病的高危人群,已成为艾滋病向全社会普通人群传播的重要中介。因此,使艾滋病防治教育逐步普及,尤其是在这些边缘人群中逐步普及,才是必要的,同时也是社会的必然选择。我高兴地看到,这群人正在逐步地被纳入社会关照的视野。然而,普通人群对他们的相对隔膜和敌视却依然存在,这种隔膜和敌视,使得这些人群无法相信任何“体面人”,更缺乏参与防病工作的积极性,从而成为社会采取理性行动的一大障碍。要克服这种障碍,我们要做的工作很多很多,首要的一条就是,不要让他们对我们产生敌意,要让他们信任我们,也就是说,要让他们觉得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是平等的一群。
  要让他们觉得他和你、我一样,并无不同;作为人,他们也应当有自己的尊严,也一样有着生命健康的权利。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得了这样的病,他们自己有责任,而社会对此也负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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