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六年杂忆

一日,高年级学长遥指史景迁先生驾红色跑车缓缓而过,但见其人年轻英伟,身披红色外套,口衔香烟,长相绝类美国民歌歌手。

(本文首发于2020年12月24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刘小磊

本文作者1975年在耶鲁大学图书馆前。

(一)芮玛丽夫妇

1969年5月,我从香港辗转飞到美国康州新港,中间停留日本、冲绳、夏威夷、旧金山、纽约。粤谚所说“乡巴佬出城”,我之谓耶?

抵达纽约机场,改乘“灰狗”汽车到康州新港,耶鲁大学所在地。翌日往历史系向瑞特夫人(Mrs. Mary C. Wright,中文名芮玛丽)报到。她的研究室设在研究院大楼二层,和瑞特先生(Mr. Arthur F. Wright,中文名芮沃寿)合用。秘书Jan Cochran 的夫君曾在新亚书院教一年级英文。其时从瑞特夫人攻读博士。我俩本是好友,至今仍是好友。

瑞特夫人见面后立即吩咐我两要事:1)法文阅读课下周开始,共八周;2)选课的事,必须修她的近代中国史研讨会,此外可自由选择,但政治系的课不能修。

会面不到十分钟即结束。其间师生两人各抽香烟三根。临行,听见瑞特先生跟夫人说:“It’s time for my boy to get here”(我的孩子也该到了吧)。后来才知道先生话中所指的是从台湾大学来习宋史的李弘祺。数年后弘祺以《宋代教育史》为题取得博士学位,先后在美国、香港、台湾等著名学府任教多年。

瑞特先生夫妇是当时研究中国史的夫妻档:先生治明代以前史,所著《中国史中的佛教》立论崭新,虽薄物小篇,历久弥新。夫人早年力作《同治中兴》则瞻前顾后,以大量文献支持其论点。证之以其后论辛亥革命之作,愈见其观史之敏锐,似非其夫君所可及。

二人同出哈佛大学费正清之门,学位资格试通过后,远走北平,搜集论文资料。及珍珠港事变,夫妇同被日本宪兵逮捕入狱。二战结束得释出狱,旋逢内战爆发,琉璃厂一带店铺,当代史料文献堆积如山。夫人每日走访,风雨无间,广为搜购。时又值货币贬值,按斤论价,所得实多。返美后,悉送交斯坦福大学。该校特为设现代中国研究中心。予初来美,路过旧金山,尝往访该中心。入门即见夫人照片,尚在与夫人耶鲁初会之前。

中心成立后,夫人留下工作多年,无非将文献整理、分类、编目。时先生则在大学开坛授课。及夫人所事完成,二人翩然东返,主持耶鲁中国史研究项目。

和夫人见面后约一旬,她约我到一餐馆同进午餐。没有喝酒,彼此抽烟如故。那天谈得多,我亦较放松。她先问我的家庭状况;原来我在京都大学的导师岛田虔次先生已有专函给她报告。继问岛田先生近年生活状况与研究方向,最后详细打听岛田先生的挚友兼合作者小野川秀美教授的近况;小野川在京大主持近代中国史研讨会,我只偶尔当过旁听生而已。半载之后,在图书馆得见由1968年耶鲁大学出版社刊印夫人的《中国革命第一时期,1900-1913》,才恍然大悟当日她打听小野川教授的原因。

得到夫人点头后,我在耶鲁第一学期只修两门课:1)夫人主持的Seminar of Modern China;2)Professor John Hall 的Seminar of Pre-Modern Japan。每门必文献总在1000页上下。偶检寒舍尚存夫人《同治中兴》一书,但见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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