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2021：愿一切终将如常

• 时隔一年，湖北来报恩了。全省紧急动员，组建“湖北省援冀重症医疗队”。比他们更早到河北的，是两名司机接力驾驶星夜驰援的湖北省内唯一一台整体车载移动方舱CT。

• 同一时间，武汉汉正街的人气正旺。2020年初那条摇曳在武汉街头、给人以希望的红窗帘，已被湖北省博物馆收藏。其主人“窗帘哥”也举办了推迟九个月的婚礼，婚房就是曾经飘着红窗帘的房子。他觉得，回归正常，蛮好。

都说2020是不平凡的一年，但我们从未如此用力地想要追回平凡的生活。如果未来回望这段刻骨岁月，人们会发现正置身于传奇故事的第一章节，章名为：一切如常，就是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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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武汉生活

谢国波是广东省人民医院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护师，2020年除夕夜随广东第一批医疗队奔赴武汉。今天，距离他离开武汉整整10个月。

妻子赖雅芳觉得丈夫刚回来那两个月变得格外依赖她，“他在家里希望时刻都能看到我，看不到我的时候，眼睛就会来找我”——这是180°的大转变，以前明明是她依赖他更多。

雅芳知道这跟武汉那两个月的经历有关，但她从来不主动问——她能感觉到丈夫并不想聊起当时的工作状态。在外人提到这个话题时，雅芳甚至悄悄提醒丈夫别说太多。

直到有一天雅芳看到一系列名为《武汉记“疫”视频实录》的影像资料，才揭开了对“沉默的两个月”的理解。“很真实、很凄凉”，还怀着孕的雅芳看完觉得身上发冷，眼泪毫无知觉地流下来。她能理解医护人员那种“尽力了，但没救回来”的无力感，“你知道吗，医护人员做CPR（心肺复苏术），看到心电图重新跳出来的一瞬间，是很有成就感的。但他们当时太难了……”

谢国波援鄂期间工作场景

如果回到2020年除夕夜，雅芳依然会支持丈夫“站出来”支援武汉。出发那一晚，怀孕4个月的雅芳一夜未阖眼，但现在她依旧“不后怕、不后悔”，只有心疼。

国波自己不敢回看当时的视频和照片，即便和医疗队的人聚会也不常聊起这个话题，“更多是聊现状，展望未来”。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人生的一道转折”。

如视频实录里的患者所说：“人经历了这样的灾难以后，他会对生活的美好更憧憬，他会很珍惜活着的每一天。活着，多好。”

回广州后，国波陪雅芳看了一些抗疫电视剧集，他觉得剧情很贴切，“但电视剧要温和得多”。偶尔说起武汉的话题，国波也是淡淡的，不深谈。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是武汉解封那天，他一边把直播链接发给妻子，招呼她一起看；一边在医疗队的微信群里与大家兴奋地讨论着。

当第一辆车出来时，国波喊了一句“出来了出来了”，眼眶濡湿；雅芳看着镜头里的武汉，感慨这座城市真漂亮，她甚至能感觉到往日的繁华感。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

2020年封城期间，武汉街景

有“国”才有“家”

在丈夫支援武汉的两个月里，雅芳学会了独立和坚强。

以前但凡身体有些不舒服，她第一个就是找老公，她习惯了那个妥帖周到的丈夫照顾她。“我们拍拖的时候，他出门都会带上灭蚊水、胃药、过敏药、保温杯……”雅芳陷入回忆，这些场景并不遥远，“以前他不在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要干嘛。”

但国波在武汉时，雅芳很自然地挺着肚子、带着口罩去产检；国波父亲“小中风”，也是孕期中的雅芳跑前跑后，和家人一起照顾父亲。

雅芳带着口罩去产检、做核酸检测

忙于抗疫的谢国波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揪了好几天，觉得愧对家人。他很牵挂家人，包括肚子里那个未见面的女儿。

回到广州后没几个月，谢国波就升级成为爸爸，终于见到了支撑他在武汉拼命的女儿——谢家芯。“家”字是妻子赖雅芳所取，一语双关指“有国才有家”。

女儿比预产期晚了3天出来，由于脐带绕颈、羊水过少，雅芳又坚持顺产，医生与她商量后决定催产，当国波听到这个结果时，紧张得一晚没睡。第二天陪产时，国波看到妻子疼得额角的青筋暴起，汗湿了三张床单，又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站在这里，国波像大多数普通的丈夫一样，无措地为妻子擦汗、问她要不要喝水。雅芳被他气到不行——产妇在产程中最怕这种让她们分心和卸力的干扰，她想拍掉国波正在擦汗的手，可宫缩疼得她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死死拽着床单，鼓足气力呵他“不要动”。

雅芳事后想起来也觉得好笑，从没见丈夫这么呆、这么慌张过，“他平时总是慢条斯理的样子”。等宫口十指全开时，国波被赶出产房，他只能贴在门口，“集中精力用耳朵听声音”，就像电视剧一样，没过多久便听到一声巨大的啼哭——谢家芯出来了。 

谢国波抱着孩子心想：“终于抱到自己的孩子了。”然后便是傻笑，觉得女儿皮肤真好，“眼睛跟雅芳一模一样”。孩子的出生被这个家庭视为今年最大的改变——从二人世界变成了三口之家。

成为爸爸的10个月里，国波对女儿说了200多句“谢家芯，早上好”；但他依然深爱太太，直接而深情地告诉雅芳“在我心中你很重”，还像恋爱时的状态一样。

现在，谢家芯6个月了，出生初期是经验丰富的国波教雅芳怎么护理婴儿，慢慢地，当女儿不再是新生儿时，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护师谢国波也不太能搞定了，雅芳顺利反超。

谢家芯哭的时候只有妈妈能哄好，不哭的时候喜欢找爸爸玩。在妈妈的描述里，“爸爸不用说话，只要看着她，谢家芯就会开心地笑起来，常常跟爸爸玩得舍不得睡觉”，国波腼腆地笑了，算是默认。

看着女儿越长越好看、吃手、吃脚、学翻身……他们格外珍惜当下安稳又平淡的日子。有了哭闹声、哄逗声的家里，热闹极了，夫妻俩每天都很开心，

但女儿出生没多久，雅芳就决定跟国波分房睡——女儿每三小时就要醒来喂奶，她怕影响丈夫休息，“他现在睡眠质量下降很明显”，这是从武汉回来后才有的情况。

“大部分时候是眼皮很重，但就是睡不着。”国波说，很多常规助眠方式如香薰、音乐等，都对他无效，他曾经想靠药物解决问题，各种顾虑下最终还是放弃这一方法。

最难得的生活

谢国波如今格外眷恋与家人相处的时间，以前爱找朋友出去玩，“吃饭、吹水（指闲聊）”。现在更愿意待在家，偶尔出门也是为了带女儿和妻子出去转转。他在弥补亏欠家人的时间。2020年也的确是他自2013年工作以来在家时间最多的一年、阖家吃饭最多的一年。

2020年4月，这对年轻夫妻终于与父母补上了一顿团圆饭，家里比前几年都要热闹。“以前全家吃火锅就想着哪个菜最好吃，现在觉得一家人开开心心、整整齐齐看电视、打火锅就很幸福。”雅芳说，这就是最简单、最难得、最无可替代的生活。

如果忽略掉每个房间的消毒湿巾和成堆的口罩，谢家的生活平常极了，就像一个又一个普通日子。但疫情的爆发，让健康被郑重摆在了家庭议题之首；孩子的出生又加重了这个议题的必要性。

勤洗手、勤消毒成为必须，特别是在接触孩子之前。如果父母忘记洗手，谢国波会忍不住吼出声提醒——洗手成为日常生活的底线，也是挑动他神经的细节。医院下班后，他会洗完澡再回家，回家后还会认真再洗一遍；家门口设置了半清洁区，进门前要把外套脱在半清洁区；抱孩子前一定先洗手，穿居家服；随处放着的消毒湿巾，经常被用于擦拭手机和各种物体表面……

他也知道自己的过度清洁无益皮肤，过于警惕的居家防控措施或让家人抵触，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只有这样做才能获得安心，哪个环节没到位，都会让他无端发火。

又一个春天

新冠疫情、洪水、森林大火、生离死别，2020的我们从未如此期盼着进入下一个春天，去看看久违的蓝天。 

有些人在冲锋陷阵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勇敢。回到广州的谢国波陆续拿到了一些嘉奖，他没有太激动，反而在颁奖现场认真地看着其他获奖者，“别人也付出了大量的努力”，那些隐形低调的、并肩作战的各条线战友终得一见。

现在他依旧高度关注疫情发展，新增数量、流调溯源、病毒变异、疫苗进展……2020年12月底，谢国波还成为了医院核酸检测小组成员，这次身份有了转换，需要更注重交流，去缓解受检人的害怕紧张情绪。

再次穿上密不透气的防护服，妻子雅芳既心疼国波，又为他高兴。

雅芳的弟弟是武警，2020年夏天，那个男孩告诉她：姐，我要去抗洪。雅芳说：好，注意安全。

丈夫和弟弟都让雅芳无比骄傲，她觉得能在关键时候出一份力就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这让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照亮别人的一道光，譬如疫情期间的骑手、环卫工人、交警——这曾是武汉街头最常见的三类平民英雄。 

当然，每个人也需要做自己的英雄。居家隔离、带好口罩、减少流动是每个人的责任。但大家的方向终是一致的——让生活如常。

而这就是中国人的不凡之处。因为他们知道，日常就是抵抗无常最有力的力量。

在2020年，我们急于弥补那个被疫情打散的春节，想念那个被病毒隔开的团聚；但到2021年才发现，就地过年或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那些拼命保护我们的英雄，就是不凡；齐心协力维护防控成果、尽力让生活如常的每个人，也是不凡。

我们要相信，不凡的努力之后，生活终会一切如常，这是生活给所有人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