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顿的历史解释“模型”

阿克顿相信历史并非纯粹的事实,而是有道德与信仰的法则贯穿于始终。

责任编辑:刘小磊 实习生 陈伊玮

阿克顿相信历史并非纯粹的事实,而是有道德与信仰的法则贯穿于始终。不过这种史学上的道德并非只为让“乱臣贼子惧”,而是无分善人或恶人,意在警示整个人类弱点的。他坚持认为,“问题不在于哪个具体的阶级不适合统治,而是所有的阶级都不适合统治”。

自法国大革命发生那一天起,便存在着褒贬之间的激烈对抗。不过对于它是一场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大变局,却是几乎不存争议的,大多数争论也正是围绕这个共同点展开的。分析其中原因,这场开启现代革命史的事件,诚如托克维尔所言,有着与过去的动乱迥然不同之处。它并非改朝换代那样的周期性灾变,而是裹挟着大量所谓的现代性问题,其世界观和意识形态因素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这使当时和后来的许多思想和政治精英认为,人类的全部历史,似乎就包含在这场大革命所承诺的希望之中。换言之,它不是城头变换大王旗的寻常事,而是关系到人类向何处去的大问题。

过去受单线进步史观的影响,对于发生在二百多年前的这场大动荡,因其标举自由、平等、民主这些现代人极为看重的价值,大体上肯定者多而反对者寡。近些年的风向则渐趋相反了,这跟我们正在向后革命时代或执政党时代的转变,想必有一定的关联。政治、社会和文化思考的需要有变,史学叙事的调子也会随之而变,再次印证了“历史的科学性”靠不住的老话。记录在案的史实和文献固然是客观的,可是人的眼睛并非实验室里一动不动的显微镜,它喜欢随着自己的兴致,在漫长的历史画卷前四处打量,说不定会凝神于何处。用历史编纂学的说法,尘封的史实和文本好像仍在不停地“做着什么”,成为一个具有连续性、充满戏剧性和“原创性”的重构过程。它会随着时代布景——无论是历史的还是话语的——而变化,使单一的历史写作成为不可能。文艺复兴的意大利语人有感于此,曾把文本作者在后世的遭遇称为他的“命运女神”(Fortuna),而法国人则称之为“分娩”(travail),当代法国革命史大家傅勒说得更妙,把它喻为“由现代殃及古人的传染病”。

这种现象的一个具体反映,便是近年重新思考法国革命的著作不断出现。张芝联等新老学者的大量文章自不待言,在专著方面,国内先有朱学勤先生那本被黄万盛称为“思想炼金术”的《道德理想国的覆灭》,以及由王养冲等先生主编、力求摒弃过去苏俄史观影响的《法国大革命史》。在翻译文献方面,虽然我们依然看不到泰纳或梯也尔的汉译,但毕竟已有托克维尔《旧制度和大革命》、柏克《论法国革命》、迈斯特《论法国》和傅勒《思考法国大革命》等相继问世。当然,这其中也不可忽略阿克顿的《法国大革命讲稿》。

阿克顿在1895年当上剑桥大学“钦定史学教授”后,便开设一门讲授法国革命史的课。他每周下午在剑桥三一学院开讲,一讲就是四年(1895—1899)。其间他对讲稿不时做些修改增删,但最终还是觉得它“非常粗糙”,取消了原定的出版计划。因此,直到他去世后的1907年,此讲稿才得以问世。拜秋风先生的译笔,我们现在可以一睹这位下笔一贯吝啬、说历史掌故比严肃的史学写作更为出色的史家的风采了。

人们只记得阿克顿(1834-1902)的名言“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绝对导致腐败”,却忘记了阿克顿对属人的权柄本身固有的危险的提醒

事关信仰的史学观

过去读阿克顿时,便留下一个强烈印象。与许多现代史家有一显著差别,他的笔端总为宗教信仰留出不可动摇的位置。他相信历史并非纯粹的事实,而是有道德与信仰的法则贯穿于始终。史学要以记述历史真相为本分,但也是一门事关信仰的学科,必须承载起高贵的精神使命,它当以自身责任去弥补政治和法律规范的不足。它既要借助信仰以辨明善恶,又要为信仰提供经验的佐证,以完成传递宗教和政治真理的职守。

这种史观显然是与他师承德国大史学家兰克有关。后人常将阿克顿与兰克加以比对,认为师徒二人一尚科学,一宗信仰,而信仰史学显然与现代人讲究科学精神不合,故后世多宗兰克而弃阿氏。这多半是受兰克的方法论所迷惑,并未充分注意兰氏是承继与创新兼而为之的。他虽为近代“科学的史学方法”的开先河者,在历史观念上却依然十分传统。他以史料的精湛运用而著称,但其视野仍囿于权贵精英和各国间的纵横捭阖,从不涉及对社会和经济因素的分析。他曾分明说过,从国家的历史中,他看到的是“上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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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莫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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