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教育学者程猛:农家子弟的苦读很能理解,但需要被改变

这些农家子弟的苦痛,不只是他们的,也是他们父母辈的。更关键的是,它是改革开放之后剧烈的社会变迁和城乡差异在个体内心世界的投影。

打工诗人许立志和我差不多同年出生,命运却不同,这真的是我们付出努力多少造成的结果吗?好像并不是。

如果读书读到不同阶段的人,只要勤劳,都能有机会去发展自己的一技之长,能够有尊严地生活,获得认可和向上发展的通道,那么整个社会就会比较有活力。

很多家长都很困惑,以前自己缺衣少食也能学好,现在什么(苦活)都不让孩子干,怎么会学不好?生长环境变了,学习动力也不同了。

责任编辑:吴筱羽

相关报道详见《“读书的料”:农家子弟离开乡村之后》

2020年5月14日,重庆巫山县竹贤乡下庄村村小,这所学校只剩下一名坚守了41年的老师和两名学生。 (视觉中国/图)

1980年代末,程猛出生于安徽省一个三县交界的偏僻村庄,父亲是农民,母亲是村小老师。从小,他就被村里人看作“读书的料”,也走了一条典型的农家学子之路:从村小到乡镇的中心小学,再到区县一级的初中、市里的高中,最终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又在这里念完博士,成为教育社会学方向的一名研究者。

读博时,在给导师康永久教授的邮件中,程猛写道,“出身底层,通过教育实现向上流动的这批读书人,是最让我感同身受的人群。”

此后,程猛将“读书的料”这一日常概念转换为学术论题,研究出身农家又取得高学历成就的寒门子弟因何成才,又历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内心体验。

研究中,程猛将他们在求学过程中所生产的筹码(底层文化资本)归结为“先赋性动力”(为改变命运努力读书)、“道德化思维”(学习作为道德事务)、“学校化的心性品质”(与学校文化的亲近)。然而,故事的暗面,是伴随农村出身而来的重重阻碍,跨越大学之门的冲击、片面发展的隐忧、在故乡成为异乡人,以及与家人之间情感的郁结。

在与南方周末记者的交流中,程猛坦承,作为一本教育社会学领域、以博士论文为基础的著作,《“读书的料”及其文化生产》的选题过程和文献中的思想交锋占据了很大的篇幅,原本以为对公众来说可读性不强,却意外地获得关注,实现了跨界传播。推究原因,程猛认为是情感上的“感同身受”,“让有经历的人看见自己,让没有经历的人看见另一个世界”。

主流叙事中,农家子弟的成长经历常常被简化

南方周末:你为什么会想研究农家子弟?

程猛:刚读博时,“寒门难出贵子”和“寒门何以出贵子”这两个话题都很热。一种观点认为,农家子弟弥补原生家庭无法提供文化资本的短板,才能取得学业上的成就。甚至有观点认为,农家子弟接受教育的过程是改变在农村养成的“自由散漫和各种陋习”,向城市文明靠拢。我自己的经历会让我很难认可这些观点。

刚好那时我的博士导师康永久教授收集了一些大学生的自传,有与我经历相似的农家子弟,也有城市背景的学生。在读这些自传,包括研究这些自传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意识到,农家孩子取得高学业成就的过程并不只是一个弥补缺陷的过程,他们有自己独特的创造性。难道只有城市里的家庭才能传递和生产文化资本吗?我觉得这类观点没有看见他们的独特性,尤其忽视了这些成长体验具有的教育和社会意义。

在研究过程中,我关注了贯穿农家子弟生命体验的一些特定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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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柔翡 校对:胡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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