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的电车往事

故乡的事物,身在其中时从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离开那个环境再回头去看,或者借助“外地人”的视角去重新感受,才会发觉其不同的意义。电车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2014年,刁亦男导演的电影《白日焰火》上映,在看那部电影时,尽管它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冰城哈尔滨的故事,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抚顺的痕迹,那就是电车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抚顺

责任编辑:杨静茹

8月末尾,夏日已染上一丝秋意,而午后毒辣的阳光依然威力不减。看不见的烟尘给蓝色的天空蒙上一层灰白的调子,也让我身侧原本就深不见底的巨大矿坑看上去更加迷蒙。

我按照地图上的指引,穿过道口、走过废品回收站转入这条看上去已然许久无人问津的小路。左手边是平行的铁轨,越过铁轨即是亚洲最大的露天矿坑——抚顺西露天矿的南缘;右手边则是废弃已久的厂房,破碎的玻璃窗格下还印着标语,杂乱生长的野草遮住了当年认真涂上去的笔划。单独占了一格、位于正中且漆色依然清晰的红色正圆形句号看上去与周遭格格不入,那是这一整个破碎的建筑立面上唯一完整的东西。

我沿着铁轨向地图上空白的深处走去,试图弄清楚那上面“机车库”的标注能否给出困惑我多年的问题的答案。阳光直射在脸上烤得发热,仿佛把空气中的烟尘都糊上皮肤,我伸出手挡在额头前,试图看清楚铁轨延伸的方向是否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却是徒劳。好在在这无人的小路上,我得以透过微风吹过野草扑簌簌的声响,捕捉到一丝微弱而节奏规整的“哐当-哐当-哐当”,那是矿坑深处还在运行的电车的声音。

终于,我看到平行的铁轨开始弯曲,分叉成多条,原本水泥制的枕木也不知道在何时变成了木质。就当我准备迈过铁轨绕过前面的红砖房一探究竟时,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喂!干嘛的?”声音来自视线最远处铁轨旁一个穿着一身蓝色制服的工人。

“我听说抚顺原来那些旧电车都停这边了,想来看看。”我扯着嗓子说,“我在网上看见有人来看过。”

听到我是来看电车的,那人并没有要拦住我的意思,而是迈过铁轨向我走来,“嗐,你来晚了,就上个月,都拉走啦!”

拉走了?我心想,现在才8月,我明明在网络上看到别人2月来的时候,还拍下了上世纪30年代日本制造的满铁101型客运电车,还有新中国成立后改造过的“团结号”、“发展号”电车。

“拉哪去了?您知道吗?”我继续追问。

“有几个拉那个博物馆去了,别的就不知道了。”

博物馆站月台

电铁往事

由于各种必然与巧合,当我真正来到那位工人所说的抚顺煤炭博物馆,已经是五年后的另一个8月。因为新冠疫情所带来的种种出行限制,我在这个2022年的夏末获得了久违的在家乡“休假”的机会,也终于能够将脑海中关于电车的零零散散的碎片拼凑到一起。

抚顺是一座因煤而兴的城市,最早出现的电车也是为了服务于煤矿开采。煤炭博物馆位于西露天矿的西南缘,我开着车从市区前往,离开最热闹的市中心,一路就是绕着西露天矿的北缘,与电车铁轨相伴。记得年幼时,每次走过这条路,家人都会说起,曾经我姑姑每天都要在这里坐电车上下班。有一站名叫新生桥,是电车系统中西部客运干线和经济干线的交汇站,连接着曾经的抚顺水泥厂、液化工厂、钢厂、发电厂等等重要工厂,也是家人口中曾经人最多也最热闹的站点,如今只剩下杂草丛生的水泥月台和锈蚀的遮阳篷。

抚顺电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04年,是中国最早出现的有轨电车系统,在2009年7月客运部分停运前,也是国内规模最大、长度最长的准轨电气化地方铁路系统。虽然抚顺人习惯称之为电车,但它更加准确的名字应该是电铁,它不同于长春、大连等地市内的有轨电车,而更接近于东京、大阪等日本城市如今仍在运行中的市郊通勤铁路系统。即使不考虑线路的设计,从外观上也能明确察觉到这一点,每次我有不了解抚顺电铁的朋友来到抚顺,他们都会以为那些铁轨是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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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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