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东周群培:寻找藏区生态环境修复的“药”

藏地之上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子,是贝·东周群培(以下简称“东周”)的“基地”。

“基地”的一侧是被无数个小瓶子占据的墙面。“这里收集了6700多个水源地的样本,覆盖了4个村子。”东周解释道,“但三江源地区有将近50个村落、4000多条河流,属于成千上万个水源,我们这里的还远远不够。”

这位地道的康巴汉子,已经奉献了自己十七年的时光,守护三江源,守护藏地的神山圣水。

生态环境的“病”

东周的正式身份是青海省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协会(以下简称“三江源生态协会”)秘书长,这是一个听起来光鲜、看起来却总是与“垃圾”打交道的岗位。

当问及东周为什么会选择从事这样的工作,他的回答既复杂又简单:前辈们对环境的付出,甚至是生命的牺牲影响着他,藏地环境与生态修复的情况迫在眉睫。用简单的几个字回答便是——生长于斯,“心甘情愿地守护这片土地”。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这片土地“生病了”。

受地形地势影响,三江源地区不适宜高大树木生长,低矮草甸植物更能在此扎根,放眼望去,辽阔的视野里多是片片黄绿色点缀在深褐色石砾之间。因长年寒冷,冻土层深厚,土壤肥力低,传统的农耕在当地无法发展,牦牛是本地牧民最好的朋友,游牧则是传统藏族人民主要的生活方式。

特殊的地理条件赋予了这片土地独特的风景,但也为环境保护带来了压力。据东周介绍,脆弱的生态系统和人口数量增加的矛盾愈发明显,人与野生动物的生活环境被彼此入侵,大量生活垃圾污染水源与土壤,三江源的生态保护已经迫在眉睫。

值得注意的是,环境保护并不是地区性任务。三江源作为长江源头,其枯竭与丰沛、污染与清澈,对整个长江流域都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

不过,在东周接棒藏区环境保护工作之后,形势不容乐观。据多年从事调研工作的老者回忆,澜沧江源区的三个项目点曾有700多个水源干枯,在长江源区的多县聂恰河一带曾有240多个水源干枯。

除水源保护外,人兽冲突也长期困扰着当地居民。清晨打开家门发现棕熊正“翘首以盼”,这一场景难以想象却随时有可能发生。小卓玛一家的房子就曾被棕熊“光临”,组成床与柜子的木料散落四处,甚至冰箱等家电也有爪印和抓痕。

人兽冲突更严重的后果在于人民的生命安全问题。据报道,从2014年至2017 年,青海省共有14位牧民遭受棕熊攻击,其中5人受伤,9人死亡。

问题还有很多,在东周生活并工作的土地上,生态环境问题正呈现复杂、多变、冗杂、紧迫等特征。

真正牧民的“药”

在东周看来,高原的“病”,牧民有“药”。

“真正的牧民或许不理解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具体概念,在他们心中天就应该是蓝的、水就应该是干净的、野生动物就应该好好生活。”东周认为,牧民对于所有生命的尊重和对自然的敬畏,是本土人民生活所蕴含的环保“哲学”。

东周儿时的记忆离不开“黑帐篷”。《青海日报》曾刊载的《黑帐篷:驮在牦牛背上的家园》一文中描述过“黑帐篷”的渊源:被收集起来的牛毛促成了纺织技术的形成,牧民学会了把这些粗长的牛毛捻成毛线,再织成褐料,这种具有干松湿紧特性的褐料很快成了牧民御寒的最佳选择。长条形的褐料缝缀在一起,中间用木棍高高挑起,四周再用石块压牢,这便是黑帐篷的雏形。

“这些都是可再生材料。”东周介绍道。真正的牧民在生活与生产的演进中学会了创造,也试图努力与自然和谐相处。

2017 年,东周和他的同伴开始动员零废弃社区建设,目前该项目已成功帮助220多户家庭实现零废弃生活,每户人家均恢复传统生活用具,放弃使用塑料制品。在这种生活方式的引领下,当地牧民使用的产品对自然的影响越来越小,更有利于生态环境的恢复,减少垃圾污染。

基于这些已有成果,三江源生态协会不断探索零废弃社区的更多可能性,例如打造零废弃民宿。

“以零污染、零危害的方式去打造零废弃的民宿,让更多人来体验。”东周特别关注所有生活在这一环境里人的体验,无论是常住还是过客,“他吃到的东西,他体验到的东西,他看到的东西都是非常美好的。”

东周解释过这样做的原因:文化是一种生活方式,应当是活态的,通过这种方式会跟外界的环境形成关联。

这种关联有着复杂的哲学思考。来自藏区文化根底的“自然崇拜与敬畏”,推动构建着最基本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并不断向外扩散影响。在东周实际从事生态环境保护与修复的工作当中,这样的影响被贯穿始终。

例如,在“防熊屋”的设计与修造中,特别重视建筑材料与能源问题。而“防熊屋”的建筑材料多来源于当地,充分利用太阳能,以牛粪作为主要燃料,采用传统工法,组织社区自建。

藏区“环保声量”

当解决问题的路径在实践中走通,东周有着更大的愿望。

2005年,东周加入三江源生态协会。彼时的他还年轻,刚刚高中毕业,在前辈扎西多杰的建议下,正式成为一名生态环境保护的志愿者。

谈及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东周提到了一位他最敬佩的英雄前辈——杰桑·索南达杰。

1974年,索南达杰从青海民族学院毕业,放弃去北京、留在省城工作的机会,回到家乡治多草原,从此开启为藏区、草原、可可西里舍命守护的一生。

“迎接我们的是号称‘生命禁区’的可可西里以及横行在这片土地上的各种邪恶势力,我们肩上承担的是保护和利用全县60%版图的责任,需要我们具备的是吃苦耐劳、开拓创新、甘于奉献的精神,有可能要我们的生命作抵偿。”第一次走进可可西里,索南达杰大声宣誓。

目标,在东周的心中闪闪发光。

之后的工作里,东周和他并肩作战的伙伴三江源生态协会,开启了一场链接政府、企业和环保事业的“战斗”。“我们要搭建起政策支持、资金援助与本土环保人的最短距离,既维护了本地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为未来的发展提供了强大动力,保障了环保事业和理念在该地区的延续性。”

目前,三江源生态协会工作范围涵盖三江源地区 28 个社区和6个核心社区,每年举办数十场生态环境教育活动。对于未来,东周和三江源生态协会已经确立目标:预计三年内,在9个乡村中实现300户生活在水源地的牧户的零废弃,他们自愿守护 1000 个水源,同时在三个村落建立自我造血的可持续发展模式。

除此之外,东周还具有新时代需求的“外向视野”,带领三江源生态协会经常出现在世界各地的生态文明建设交流的活动上。

“三江源地区保护虽然是本土的事情,但其发展与整个世界都密不可分。”东周坦言。

同时,东周和多位设计师及公益人于 2017 年联合成立三江源设计师联盟,这让外界拥有了了解藏区文化与环保理念的独特窗口。

据东周介绍,他们使用当地资源积极开发手工艺品,通过木雕、手编、卡片织和针刺毡等产品向世界展示了藏族人民的特色文化与思想内核,以艺术表达的手段,环保可持续的形式增强了本土与外界的沟通和交流,真正实现环保的可持续与代代流传。

谈及协会未来发展,东周表示环保人才是核心问题。需要更多发展机会与生活品质的提升,让更多人有意愿留在家乡,坚持守护水源地。协会还积极组织短期夏令营活动,呼吁更多人共同努力,融入并理解本土信仰和文化,为创造美好世界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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