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南才让:写最后一代游牧人的故事

他肩负亲身的经历、父辈的记忆,连同成年后外出务工打拼的生活碰撞,若干年后带着混杂的目光回到家乡,因此绝不满足于记录表象的异样风光,而是站在更广阔的视角下探讨牧民的精神变化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责任编辑:周建平

(受访者提供/图)

褪去枣红或靛青的蒙古服,摘下礼帽,换上polo衫,就如同推开了传送门,踏入另一个世界。38岁的作家索南才让的身形本就在牧民中算不上高大威壮,离开鲜亮衣装和奔腾草场,走在拥挤都市,连略显吃力的翘舌音都透着拘谨的书生气。他习惯性地摆出一副客气、礼让、绅士的面孔,规规矩矩坐在餐桌旁,提醒自己杯里浅浅的红酒本就没多少,但还是要先抿一口。

二十多岁刚离开家乡,外面世界默认的在酒桌上要站立敬酒、说一堆敬酒词的举动让他无所适从。慌张地效仿了一段时间,以后便谎称自己从不喝酒,等回到草原才卸下心理负担放开了喝。牧区规矩是,哪怕对方再怎么盛情款待,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端着酒杯感谢东道主,表示下次我回请;也不会仅仅因为说错话就让对方觉得被冒犯。不分先后,众人两三杯下肚后就开始划拳,“简单很多,特别直接粗暴。”

“草原尤其是高寒地区生活的人们,情感不能说淡漠,总之不会那么丰富。”放牧的时候,两三天见不着人交流说话是常事,最长的一次,从索南才让的个人纪录来看,这样的缄默蔓延了四五十天。他置身苍凉、辽阔的环境里自言自语,练就了一副远观、俯瞰的目光,很难再多愁善感。“人在和环境相互依存的关系中形成了这种性格,他对生灵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更加冷酷。”亲手喂养的牲畜,对牧民来说既可以是远行的工具,也可以是下酒的食物。

在索南才让2023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找信号》里,这些动物还成了情节推动的真凶。8月份上海书展的对谈活动中,嘉宾韩松落特意提前统计了书里出现的死亡方式,并在现场用报账单一般的口吻诵念,“冻死一次,猝死一次,被牛撞死两次,从马背上摔死一次……”

对比爱丽丝·门罗笔下那些逃离小镇的人死去的“现代方式”,例如飞机火车失事、罹患癌症、海难溺水等,韩松落将索南才让书里殉于跟自然抗衡或与动物交互的桥段划分为“前现代”。作者解释道,这确实是高原牧民们日常要面对的环境考验,“青海经常会有洪水,还有闪电,被雷劈死、被马摔死的,各种意外都存在。”韩松落感慨,“之前以为我们离前现代社会非常远,但索南才让的文字令我们回到这个现场,人和动物、土地、死亡之间仍靠本能维系。”

对谈发生在米盖尔·德·塞万提斯图书馆,隔壁便是时髦的巨鹿路,台下有观众并不买账,抛出疑问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完全无法联想到草原”,而且也不理解,“讲过去的故事意味着什么?”

索南才让依然低声回应,“写作中有一种滞后性,当下感受到的不能立刻成为作品,经过沉淀和发酵,才能书写父辈传承下来的放牧经验”;至于能否传递出强烈的异域感,这其实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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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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