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茨海默病先生的妻子:我不想成为一个受害者

蓝江不愿意让丈夫克拉德的疾病限制她的想象力,阻止两人做仍有可能一起做的事。后来,她带着患病的克拉德,走访他早年生活过的地方,拜访他的朋友,这可以强化他的记忆,“也为我创造新的记忆。”

如何让照护可持续,蓝江的方法是“永远记得留给自己一小时”。蓝江认为,前提是不要把自己放到受害者的位置,这样才能看到照护中的可爱。

发自:上海

责任编辑:周建平

“亲爱的,我要回家。”第五十几次听到这个请求时,蓝江刚吃完晚饭。所有家务活都做完了,她正准备松一口气,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即令她浑身紧张。

蓝江一遍一遍地告诉声音的主人——她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丈夫克拉德,“我们已经在自己的家里了。”

“我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吧!”妻子的绝望换来丈夫的沉默,随之是妻子的内疚。

2002年,克拉德被诊断患有阿尔茨海默病,这预示着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走向死亡的过程,通常持续数年甚至十余年。不仅病人自己,还有病人的家人和朋友,都将沦为“受害者”,他们将被迫目睹病人的情形日趋恶化,被迫目睹自己的爱人在痛苦中挣扎却无能为力,同时为了补偿病人失去的能力,还要承担起越来越沉重的照护责任。

克拉德确诊后不久,蓝江与克拉德在美国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小牧场”的家中 图/受访者提供

克拉德确诊后不久,蓝江与克拉德在美国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小牧场”的家中 图/受访者提供

从拿到诊断书到克拉德离世,在9年的时间里,蓝江慢慢学会了如何打这样一场仗,并把这一过程写成《阿尔茨海默病先生的妻子》一书,该书中文版于2023年11月出版。她在书中强调,“高尚从来不是我的目的,选择怎样的照护是个人自由,这只是我个人的选择。”

2023年11月,向我回忆这段漫长时光时,她喜欢谈论那些留给自己的“一小时”,在那样的时间里,她把克拉德放到其他的照护者或机构手中,自己得以短暂喘息、充电,这是支撑她完成漫长照顾的“蜜糖”,也是她对照护的独特认识,“依恋是没有尽头的,我有一个自我,这样才能持续。”

《阿尔茨海默病先生的妻子》,新星出版社

《阿尔茨海默病先生的妻子》,新星出版社

“那个已被我们共有的世界”

开启一场关于疾病与逝者的对话不怎么容易。我看着桌对面的蓝江:利落的短发、宽松的背心,习惯上扬的嘴角,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窗外是上海的秋天,伴随经常晴朗的好天气,是蓝江熟悉的。她出生在上海,1980年代赴美工作、定居,现在是美国一所大学的教授,她的丈夫克拉德生前是美国某大学董事会顾问,被诊断患有阿尔茨海默病9年后离世。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以为这关乎感动与高尚,而蓝江从一开始就打破这一印象,“高尚从来不是我的目的。成为一名照护者也不曾是我的初衷,但当所爱之人患上不治之症,我责无旁贷地挑起了这副重担——我是阿尔茨海默病先生的妻子。”

没有生计的被迫,也非道德的规训,蓝江是自己选择成为这样一名照护者的,“我有得选。”她几次补充。

正式采访前,我按惯例与蓝江简讯联系,以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几次联络却不见回复,询问中间人才知,“蓝老师把自己的号码写错了。”生活中带点“粗心”,更多的是生动与活力,在几次访谈中,我渐渐感受到她的性格。

见面之初,我把咖啡厅桌上的纸巾盒放得离她近一些,担忧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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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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