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金融中心”衔枚疾进

“2015年把重庆建成长江上游地区金融中心!”2007年,重庆常务副市长黄奇帆如此宣布。这一目标比“十一五规划”又提早了五年,足见重庆之殷殷热望。

责任编辑:邓瑾 肖华 助理编辑 温翠玲

在市场根基薄弱的西部,重庆梦想打造一个另类的金融中心,巧妙撬动社会资本,缓解中小企业融资之难,为经济增长提供资金支撑。

重庆的梦想能否如愿在 5年之后变为现实?重庆能否开辟出一条欠发达地区的发展蹊径?

2015年,重庆江北嘴与上海陆家嘴,作为长江一首一尾,沿江相系,遥相呼应。

这是重庆的长江上游金融中心之梦。4月20日,随着“金融街·重庆金融中心”开工奠基,这个梦想不再只是虚幻——至少,这片5平方公里的以金融为主的高档写字楼区将在硬件上为此做好准备。

这个梦,重庆已经做了许多年,并在经济危机的现实中一天天得到发展。

1994年,重庆提出用20年时间建成长江上游的经济中心。10年之后,重庆认识到,没有强大的金融支撑,没有充沛的资金支持,经济就难以迅猛发展,经济中心的目标难以变为现实。就在那一年,重庆成立市金融工作领导小组和市金融办,一个新的议题进入当地决策层视野:打造长江上游的金融中心。

“2015年把重庆建成长江上游地区金融中心!”2007年,重庆常务副市长黄奇帆如此宣布。这一目标比“十一五规划”又提早了五年,足见重庆之殷殷热望。

两年后,2009年1月,国务院在《关于推进重庆市统筹城乡改革和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明确了重庆长江上游金融中心的定位,还承诺了众多的政策支持,如适时将重庆纳入全国场外交易市场体系、支持研究设立产业基金、设立保险业创新发展试验区、优先考虑在重庆设立全国性电子票据交易中心、支持在重庆设立以生猪等畜产品的远期交易市场、支持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等等。

4月14日,国务院办公厅和人民银行总行研究局的官员与专家们考察完上海,溯流而至重庆,围绕如何将这座三千年江州城建成长江上游金融中心进行调研。

重庆建设长江上游金融中心的路径

重庆长江上游金融中心目标确立后,重庆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进行了深入调研,与银监局、保监局、证监局等关键金融监管机构合议,综合提炼,于2009年3月,提出以下思路:

总体目标:用5年时间打基础、建框架,7-8年出功能、上规模,到2020年,重庆要基本建成长江上游地区金融中心。

发展路径: 重庆建设长江上游金融中心应选取特色化发展道路。即在培育壮大辐射力强的区域性金融机构基础上,一手抓国内主流金融机构发展,建立包括银行、证券、保险三 大主流机构完备的金融体系,做大主流金融业务规模;一手抓新型金融机构建设,即:与主流金融业务互补的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金融租赁公司、信托公司、 私募股权基金、风险投资基金等。

在建立完备的银、证、保三大主流金融机构体系方面,应促进长江上游地区银行机构总部、证券期货经营机构“总部基地”建设,做大做强本地证券期货经营机构;大力引进保险机构,促进各类保险机构在重庆积聚。

在鼓励打造渝富、重庆国投等重庆本地金融控股平台公司之外,大力打造新兴金融业态,如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金融租赁公司、信托公司、私募股权基金、风险投资基金、汽车金融公司等新兴金融业态。

政府之手

在给调研人员汇报时,重庆市金融办主任罗广如此陈述了将重庆建成长江上游金融中心的有利条件:产业基础好、区位优势明显、金融机构数量西部第一、金融环境西部最好、银行不良率西部最低。

这张成绩单的背后,是重庆政府多年的努力。

在直辖之初,重庆金融一片寥落——在“银、证、保”三大类主要金融机构中,本地机构寥寥无几,且其中重庆市商业银行、万州商业银行的风险评级几乎都被银监会列为第五第六类(最差银行)。重庆商品交易所2000年被改组重设为重庆证券经纪有限责任公司,之后又被“德隆系”控制并走向破产,证券资产由华融资产管理公司旗下的华融证券接收;另一家证券公司西南证券也被人控制,经营限于困境。而保险公司中,更是没有一家总部在当地的保险机构,保险业的许多项指标都大幅落后全国平均水平。

不过,自此之后,在政府大刀阔斧地重组之下,重庆金融状况的改变日益明显。

2004年3月18日,全国首家地方性资产管理公司——重庆渝富成立。与此同时,重庆重新建构了城市建设投资公司等八大投融资平台。而重庆市商业银行、万州商业银行分别以增资扩股、发行专项信托等方式剥离不良资产,重组成重庆银行、三峡银行,重庆农信社也整体改制为西部地区第一家省级农村商业银行,也是国内注册资本最大的农村商业银行和重庆资产规模最大、网点布局最多的本地银行。

为了吸引更多的金融机构与人才落户重庆,建造一个更大的融资平台,重庆不惜重金补贴:全球任何金融机构,只要将中国区总部设在或者迁入重庆,可一次补贴500至1000万元;对地区总部新设或者迁入重庆的金融机构,若新设立市级机构,一次性补助200至500万元。

政府的决心与努力带来了明显的改变,比如重庆的保险领域就几乎从零成长为一个保险创新基地:2004年美国利宝互助保险公司在重庆设立中国总部,成为第一家在西部开展业务的外国财产保险公司;2007年重庆拥有了第一家总部设在本地的全国性中资财产保险公司;中国人寿将在这里建立以重庆为中心辐射西南的保险研发机制,其他一些保险公司也纷纷在这里设立产品研发中心。重庆的保险业很快在国内崭露头角,保险总部机构数量已经仅次于北京、上海、深圳,位居全国第四。

不过,尽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重庆的金融中心之梦依然有些遥远。

深发展重庆分行行长助理李煌对此就相当谨慎。他认为,重庆成为长江上游金融中心,最大问题是经济总量太小——即使是与近在咫尺的竞争对手成都相比较,重庆也并不占多少优势。

2008年,重庆GDP突破5000亿,但成都GDP3901亿,而以其为中心的四川省GDP达1.25万亿。至于上海、深圳等其他提出建立金融中心的城市,经济总量都在六七千亿甚至上万亿。

“金融中心是随着经济中心自然形成的,能不能实现关键是看经济发展。”重庆发改委主任杨庆育说。

另类金融中心

建立起基础金融体系后,重庆剑走偏锋。

2008年11月,黄奇帆答记者问时,对重庆金融中心给出了一个清晰定位:北京是大金融机构总部所在地,是行政总部金融中心;上海是各种大金融机构,是各种要素市场活动中心,是市场经济中心;重庆不会去与北京和上海竞争,重庆是银证保之外的另类金融中心。

关于金融中心的建设路径,重庆市政府内部称之为“三六三”,即银行、证券、保险三类金融机构均衡发展,集聚六类金融机构,发展三大金融市场体系。

六类金融机构是指除银行、证券公司、保险公司等主流金融机构之外的新型金融机构,包括: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金融租赁公司、信托公司、私募股权基金、风险投资基金。

三大金融市场体系,即全国电子票据交易中心、全国场外交易市场体系(OTC)和畜产品远期交易市场。

这种另辟蹊径的发展思路受到诸多市场人士的认可,被普遍评价为“特色化发展之路”。

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之下,重庆将两类金融机构放在这“另类金融中心”之首,那就是小企业担保公司和小额贷款公司。这被视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一些灵丹妙药。

重庆的行动之迅速前所未有。2008年5月,银监会、央行联合发布《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重庆相应管理办法就出台。9月起,小额贷款公司们就纷纷通过审批,速度快得连老板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要知道,这个时候,在国内许多其他城市,试点的相应管理办法方才出台。

重庆一口气批准了注册资本40亿的52家小额贷款公司。按照黄奇帆的计算,小额贷款公司允许向银行借入不超过注册资本50%的贷款,这样40亿的资本金就可以放大为60亿的小额贷款,能在相当程度上缓解中小企业贷款难的问题。

与此同时,2008年四季度,重庆共批准了84家85亿资本金的担保公司,以期能对中小企业融资起到重要作用。按照黄奇帆的计算,这85亿资本金可放大8倍,担保六百多亿的贷款。

任重道远

运行半年之后,重庆“另类金融中心”在政府的强力推动下,在几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奋力前行。

重庆担保行业协会副会长单位、中港合资的港渝担保总裁吉卫民透露,到2008年年底,重庆八十多家担保公司,54亿实到注册资本,担保贷款余额100亿。

三峡担保等上十亿的政府大型担保公司,主要面对政府项目,其贷款的担保杠杆率一度达到七八倍,现在也仍有四五倍,确实起到了撬动贷款的作用,而瀚华担保、港渝担保等市场化不错的担保公司,在银行大量授信的支持下,发展势头也有目共睹。

不过,也有许多担保公司选择将担保作为次要的业务,而主要转向直接投资等其他方向。

“大概只有三四成的担保公司在经营融资担保业务,其他的有的拿不到银行授信无法担保,也有放高利贷或者直接投资的。”中国西部(香港)投融资服务公司重庆办执行董事蔡律说。他主要为企业融资提供牵线搭桥的服务,与担保公司接触颇多。

在他看来,这样的状况,与当地市场意识发育不够,诚信不足导致担保风险很高有关。许多担保公司不得不要求提供抵押物等反担保措施,使得担保业务举步维艰。“如果能提供抵押,人家直接找银行了,干嘛还找担保?”

汇联投资担保公司副总向毅则解释了担保公司放贷或直接投资的逻辑:由于担保业务本身的风险较大,收益却不高——担保公司只能收取3%-5%的担保费,因此在遇到有把握的信用贷款项目时,担保公司宁愿自己直接投资或者通过委托贷款直接放贷,这样的收益更大。“有时候年平均收益能到百分之三四十。”

至于52家小额信贷公司,到目前开业经营的还不超过15家,而其余近40家,已有因无法在半年内筹集注册资本开业而被自动取消资质的个案。

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前央行副行长吴晓灵曾在论坛上公开谈论过这种状况:那是因为刚开始许多人寄望于通过经营小额贷款公司获得村镇银行的开办资格,所以青睐于小额贷款公司,但后来国家明确要求村镇银行必须要由银行控股20%以上,民间资本介入的积极性因此下降。

绝大多数小额贷款公司无法按时开业,主管部门只好放松对申请资料中股东不允许改换的要求,但多数小额贷款公司仍旧无法开业。以致重庆已经形成了一个小额贷款公司资质的隐形市场,业内人士透露,售价大概在约100万以内。

即使是开业的小额信贷公司,也遇到一些问题,比如无法从银行拿到政策所允许的5000万贷款。

重庆浙江商会筹划成立的浙商小额贷款公司注册资本一亿,虽然有会员和担保公司的客户积累,但始终没有银行愿意贷款,浙商小额贷款公司只好小心翼翼发放贷款,开业半年至今只放出5000万。而另一家开业三个月就放完了1亿资本金的中金小额贷款公司,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贷款回收才能继续发放。

增资扩股是解决资金短缺的一条路,但是中金公司总经理王中华说,“我们的年利润大概只有10%到15%,不少有意向的客户见利润率这么低,远不如自己放高利贷,就不愿投资了。”

看起来,在重庆薄弱的市场基础和中国目前的金融环境之下,重庆政府播下的火种能否撬动民间力量,并释放出经济活力,依然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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