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工“缓死”

作为最后一个领刑的核心人物，王维工的被判死缓，意味着上海社保案的审理终结

53岁的王维工相隔两年再次现身，已是长春市中院被告席上的重犯。这是“上海社保案”最后一个领刑的核心人物。

2009年4月17日，王维工的审判日，庭审选择在长春市中院的一个小法院，仅王的前同事、办案人员等少数人参加。他的家属虽赶到长春，但未获准到庭旁听。

一审宣判历时仅约两小时，王维工因受贿罪被长春市中院一审判处死刑，缓期2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法院认定，王维工在1995年至2006年间，为8家单位或个人谋利并收受共计1293.47138万元贿赂。

对应于上述法院认定的犯罪时间，王维工先后变换的职务包括上海市委办公厅秘书、副秘书长、国务院办公厅秘书等。

在过去15年里，王维工向以领导人秘书示人。他早年供职上海市委办公厅，有“上海第一秘”之称。2002年秋中共十六大之后，时任上海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市委副秘书长的王维工，上调国务院办公厅继续担任秘书。

及至2006年夏天上海社保案曝发，王维工受此牵连被专案组多次谈话。2007年年初，王紧急空降上海申能集团担任副总经理，并享受着厅级干部的待遇。曾经灸手可热的“大秘”，因当年7月的一纸逮捕令而瞬时沦为阶下囚。

上海社保案核心人物获刑一览表

陈良宇（主要人物）， 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 ；2008年3月在天津市第二中级法院受审；涉嫌受贿、滥用职权； 有期徒刑18年

张荣坤（中枢人物）， 原上海福禧投资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2007年12月在吉林松原中级法院受审；有期徒刑19年

祝均一（关键人物）， 原上海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2007年9月在长春中院受审；受贿约160万元；有期徒刑18年

秦 裕（牵线搭桥）， 原上海市宝山区区长； 2007年9月在长春中院受审；受贿682万余元；无期徒刑

王维工（为张荣坤牵线搭桥） ，上海申能（集团）有限公司原副总经理；曾任上海市委副秘书长、国务院办公厅秘书；收取张荣坤贿赂933万元；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3个人的超级饭局

在陆家嘴一栋标志建筑的顶楼，中式观景餐厅呈圆弧排布，窗外黄浦江美景尽收眼底，江风徐徐，烛光摇曳。

这是2002年1月20日，普通的周日，传统腊八节。29岁的张荣坤早早订下最好的两间包房，提前到此静候改变他命运的两位贵人——时任上海“第一秘书”王维工及其代邀的上海市长陈良宇。

张荣坤半年前得知，上海路桥公司要“处理”名下的沪杭高速上海段经营权。闻风而动者有来自浙江、江苏、北京等地的实力企业，但名不见经传的张荣坤志在必得，他自认为拥有竞争者无可企及的关系。

身为“大秘”的王维工，正是这一腐败关系网的核心纽带。经王联络，3名主角相继入席，价值数万元的晚宴次第呈现。他们的司机、助手则被隔在另一包间。

当2009年4月17日王维工站在长春市中级法院被告席时，司法审判再次重提当年的那顿盛宴。此时，离开权位的大秘王维工，已风光不再。他身材魁梧，但两鬓斑白，西装略皱，未打领带。

旁听者注意到，获知判死缓后，王维工高大的背景微微颤动。他未明确表示上诉。这一反当年的雷厉风行、快言快语。

而先于王维工一年多，陈良宇、张荣坤分别领得了18年和19年的有期徒刑，并已服刑。

司法材料这样记载：“张荣坤为使其实际控制的福禧公司收购沪杭高速股权得以成功，请求王维工给予帮助。王维工邀请原上海市市长陈良宇与张荣坤一起用餐，并请陈予以关照，陈当即表示支持。”

司法认定的这段细节，成就了张荣坤日后名震上海滩的“公路大王”称号。其他实力本来更强的各路竞争者，却因为这顿饭纷纷铩羽而归。

饭局实际仅仅持续一个多小时，陈良宇席间一诺，却何止千金。在同年3月26日，上海市政府一号贵宾厅，张荣坤成功获得上海路桥公司股权。陈良宇允诺主持了这次签字协议，前来捧场的政商各界要人，无不瞠目。

司法材料进一步认定：“之后，陈良宇违反决策程序，在没有充分论证和评估的情况下，擅自决定将上海路桥股权转让给福禧公司，致使福禧公司实际支付了人民币10.15亿元获得了最低价值为人民币13.36亿元的上海路桥公司股份。”

陈良宇领得18年刑期的重判，正主要源于与上海社保案关联的滥用职权罪。

可资佐证的是，陈良宇行政干预上海社保局为张荣坤获取10亿余元社保贷款，由此以现金10.15亿元加承债21.92亿元的代价，接手沪杭高速公路上海段路权，其现金部分正是上述社保资金。张氏转以高速公路为融资工具，累计向上海社保借款34.5亿元。

违反有关重大事项集体决策的规定，成为日后检方指控陈良宇的又一铁证。陈良宇罪责难逃的正是，这样行政干预审批程序、转让价格和经营年限等，致使国有资产损失3.21亿元。

张荣坤生于苏州，家境清贫，父亲是返城知青。他18岁结束正规教育，自此开始服装批发与期货经营。此后多年实业经营无绩可书。他何德何能获得王维工、陈良宇如此鼎力支持？

张荣坤与王维工

摊开上海地图，占地1160亩的西郊宾馆，如一片落叶飘落在长宁区虹桥路。围墙之内，俨然中西合璧的小王国：别墅式宾馆隐蔽于蔽日的植被中，间或有小桥流水、精致草坪或豪华阔气的球场。

但这是普通百姓的禁地，亦是上海权力与财富地位之象征。

张荣坤的办公地址正设于此，他麾下配备了20名24小时候命的司机，提供28辆宝马、奔驰等顶级轿车轮番接待。这实际沿袭了张氏发展模式：

——“小苏州”张荣坤18岁出道时，既无显赫家底，亦无特殊背景，仅是姑苏城内一个无名商贩。他参股经营位于太湖度假村中的五星级国宾馆——东山宾馆。作为上海政要商贾的寻欢之所，这里也是张荣坤结交与逢迎的首个舞台。

——事业初成，张氏搬至省城南京，并租用南京市北极阁1号，即宋子文公馆别墅群，专司招待高官。

——及至后来将上海西郊宾馆作为“大本营”，其事业也由百亿顶峰滑落身陷囹圄。

张荣坤与王维工，本是2000年相识于东山宾馆的玩友。回顾其财富暴增之路，王维工可谓最重要的恩主，亦是张氏反哺最大之官员。

法院认定，王维工2001年6月至2006年6月收受张荣坤共计933.2545万元贿赂，其中6次行贿，选在张荣坤租住的上海市西郊宾馆4号楼。

2001年国庆之前，张荣坤送给王维工美金5万元，这是可追溯的第一笔贿款。同年底王维工之母亲病重，张荣坤得讯后驱车数百里往探，并送其两根500克的金条，价值10.3万元。两人从此交情深厚。

驱车探病之外，当年王张还因何交情深厚，已难追考。根据司法机关查证，仅在张荣坤入主沪杭高速之际，即2002年2、3月间，张氏赠美金5万元和人民币10万元；5月份，送美金10万元和人民币10万元；至8月，又送美金10万元和人民币10万元。

王维工获得张氏贿赂的第二阶段，集中于其荣调北京之后。其中1次在上海，另7次在北京。

2002年秋天，王维工入调北京，担任国务院办公厅秘书，地位更为显赫。张氏以庆祝之名，在上海喜来登太平洋酒店宴请王维工夫妇，并送其价值11万元的钻石项链一条和钻石耳钉一对，以示送行。

同在2002年，29岁的张荣坤入选全国政协委员、全国青联常委等职。他往来于京沪，先后在北京饭店贵宾楼、中国大饭店、北京东方君悦大酒店、北京好世界酒店等地，分7次送给王维工余下的贿款。

行贿最集中的一年是2004年，分4次送出两个10万元人民币，以及两个10万元美金。自此，张荣坤向王维工纳贡出手阔绰，单笔金额未再少于此数。

2006年上海社保案曝光之时，张荣坤仍两次在东方君悦大酒店向王维工行贿。其中案发前一月，2006年6月送出10万元美金。

不过，在法院认定的事实中，张荣坤提供的933万余元贿赂，只占到王维工全部贿赂的八成，另两成主要与其红颜知己康燕有关。

2008年3月，王维工被“双开”时，中纪委、监察部通过媒体公告称，“经查，王维工利用职务便利为多人谋取利益，先后收受巨额钱物；生活腐化堕落。”同时通报的内容显示，王维工的严重违纪行为，影响恶劣，收受巨额钱物问题已涉嫌犯罪，将其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此处“生活腐化”指向，正是部队护士出身的媒体人士康燕。

康燕本籍辽宁锦州，1981年参军当护士，后入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学习。1995年转业至《人民日报》华东分社。康氏颇有姿色，她从不讳言自己与王维工的关系，甚至在公开出版物上坦言：“说王维工同志是我的良师益友恐不为过，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北京，无论是对我的新闻采访还是对我个人专著写作，他都倾力协助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者，自然不外乎利益诉求。根据法院认定的事实，王维工另有360余万元贿赂，其中相当比例与康燕有关。正是康王两人以掮客身份，为各路富豪搭桥解忧，并从中牟利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