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重读斯密

  劳动分工为什么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呢?对这个问题,我同斯密前辈一样好奇,不过,他的答案却不能令我满意……


  劳动分工为什么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呢?对这个问题,我同斯密前辈一样好奇,不过,他的答案却不能令我满意
  
  《国民财富的性质及原因的研究》(An Inquiryin the Natureand Causesof the wealth of  Nations),5篇32章,有几章我仅读过一次,然而第1篇的第1章到第4章,读了又读,几百次了吧,以至于能背下来。我读书的方法是,读不读,看兴趣。是的,我以经济学谋生。但是,哪怕经济学祖师爷的著作,也要感兴趣才读。这么做,有什么道理呢?
  看过一些船山先生(王夫之)办湘西草堂的史料,在外人看来,那真是苦不堪言。没有粮食,他得领着徒儿们上山挖野菜充饥。甚至,死不降清的船山先生要为纸张弯腰,他是乞纸以教。我曾经为此思考,不是一年半载,而是旷日持久,是什么力量使船山先生坚持了那么久呢?船山先生总结了明亡的教训,告诫后人:平时不忘武备,战时不贱诗书。是这样一种信念支撑他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是我,会怎样呢?仅靠一种信念,想坚持那么久,会累死吧?有一个故事说,一个小偷半夜三更溜进草屋,里外搜了一遍,没东西可偷。船山先生正在全神贯注地授课,徒儿们也听得入神,对小偷全然不觉。于是小偷干脆坐下来听讲,不知不觉到天明。如果这故事是真的,那我可以肯定地说,这样一群人,其实活得津津有味。否则,船山先生的课会讲得那么生动?只可惜,现在的大学里,一群惨绿少年却愁眉苦脸。是的,他们不快乐。
  张五常教授说,学业之旅是长程赛跑。那么,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动力就是兴趣。外在的诱惑或逼迫,坚持不了几天。知道了这个道理,我从不勉强自己去做什么,阅读也好,研究也罢,怕坏了自己的兴致。
  凭兴趣读书,效果如何呢?让我说说自己的体验吧。还以读《国富论》为例。与当代人的著述不同,一开始斯密就举一个制针工厂的例子,来讨论分工的作用。是的,社会科学是事理之学,没有事哪有理呢?不幸的是,这种叙事说理的经济学传统,不知何时弄丢了。必须指出,在事例中发现道理的过程,好奇心得到满足,人生会变得津津有味。
  斯密以制造大头针为例,“如果他们都分散开单独劳动,又没有受过这个特殊行当的训练,他们一天肯定做不了20枚大头针,也许一天连一枚都完不成。这就是说,他们绝对完成不了他们现在由于适当的分工和组合所能完成的1/240,甚至1/4800。”通过观察大头针的制造,斯密注意到了劳动分工与产出量之间的关系,并从这个例子出发,得出了更一般化的结论:“只要采用了分工,在任何一门手艺里,分工都会使劳动生产力成比例地增长。”
  分工为什么有这种作用呢?斯密的答案是这样的:
  其一,分工把每个人的工作简化到只从事一种简单的操作,而且把这一操作变成他终身惟一的职业,这样就必然极大地提高他的熟练程度。
  其二,分工节约了原先一个人做多种工作由一个工种转换到另一个工种所花费的时间。这位经济学祖师爷的观察是细致入微的。他举例说,一个人从事纺织,又耕种一个农场,当他从纺机转移到农田,或者从农田转移到纺机,期间要丧失很多时间。
  其三,分工有利于机械的发明。他说:“比如,最初制造的蒸汽机都雇佣一个孩子,根据活塞的上下运动来不断开关锅炉与汽缸之间的通道。在这些雇佣的孩子中,有一个孩子特别喜欢与同伴玩耍。他发现,只要在打开阀门的把手与机器的另一部分之间拴上一条绳子,这个阀门就无须他动手而自行开关,他就可以去与他的同伴尽情玩耍。蒸汽机自最初发明以来最大的改进之一,就是由一个贪玩的孩子这样发现的。”
  相距万里,又相隔几百年,然而斯密有关大头针的讨论,我有亲临其境的感受。是啊,劳动分工为什么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呢?对这个问题,我同斯密前辈一样好奇,不过,他的答案却不能令我满意。我认为,他讲来讲去,却终究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即没有说透分工的作用。这里且让我发挥一下。
  人们所从事的活动产生的结果不是单一的,一项活动所产生的结果,除了活动所明确追求的结果外,还伴生未曾料想到的副产品。甚至,人们种种有明确目标的努力,可能无法实现本来的迫求,却有意外的收获。在一项活动中,与明确追求的那些目标相伴生的无意的结果就是副产品。不能预料一项活动有哪些具体的副产品,但可以肯定一项活动必定产生副产品。副产品的种类非常丰富,其中有一种副产品特别重要,这就是人们在活动过程无意中获得的经验知识。然而在以往的经济研究中,副产品是被假设不存在的,为此本人在《有场景的经济学》那本小册子中做了一些原创性研究。这里,只要引入副产品,分工的意义就会很清楚。作为活动副产品的经验知识,其累积量同活动的频率有关,人们从事某项活动的频率越高,与这项活动有关的知识积累量就越大。分工的意义在于,个体从事的活动种类减少,因而从事某类活动的频率提高,与之相关的一类知识积累加快。归纳一下:分工减少了个体活动的种类,因而提高了个体所从事的活动的频率,使知识积累加快,由此而产生的结果是产出量的增加,即生产力的提高。关于知识,这里多说几句。以往的求知活动中,人们总是追求那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永恒真理,不幸的是,知识不是以真理这种形式存在的,而是以今天增加一点明天增加一点你添加一点我添加一点这种形式积累的。人类总是受到无知的困扰,却因知识总在不断累加而使我们的行为更有效率。
  《国富论》全书讨论的是国民财富增长的原因。在这本书里,斯密给出了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分工。关于这一点,我认为知识积累量是一个更一般化的解释,因为有很多方法可以加快知识积累,分工只是其中的方法之一。所以与其说国民财富增长的原因是分工,不如说是知识积累。斯密给出的国民财富增长的第二个原因是无形之手,即价格制度。个体选择隐含了冲突,由此引出了个体选择的协调。协调个体选择的是制度。有史以来只有三套制度,第一套是没有制度的制度,即丛林法则;第二套是等级制;笫三套是价格制度。不同制度交易费用是不同的,在全部三套制度中,价格制度的交易费用是最低的。交易费用是不创造财富的,交易费用的下降意味着有一部分资源可转用于创造财富的生产活动,所以斯密把价格制度视为国民财富增长的原因。写到这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联想。《国富论》的大部分篇幅用于讨论价格制度如何起作用,就像孔子在《论语》中解释等级制。我们应称斯密为英国的孔子,还是应称孔子为中国的斯密呢?凭兴趣读书,时不时会有这种回答不了的奇怪问题。
    

  斯密以制针工厂的例子,来讨论分工的作用,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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