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六十周年特刊·六十年家国】贺龙 国安定,家就安定

责任编辑:马昌博 郭力 实习生 徐臻 赵一海

受访者:贺龙之女贺晓明

建国初,那段美好的时光

1949年大部分时间里,贺龙都没能和他的家人在一起。西柏坡的七届二中全会之后,贺龙先是去了东北,然后到北京参加开国大典,最后又率领18兵团进军大西南。他的妻子薛明,儿子贺鹏飞、女儿贺晓明、贺黎明等都还留在延安。当时贺晓明刚满两岁,她的哥哥比她大两岁,最小的妹妹贺黎明刚刚出生。

开国大典之后,向西南进军,贺龙的家属还有其他18兵团的家属,都要转移到西安去。这些刚刚从窑洞里走出来的共产党高级干部家属们,行军的行列并没有受到特别的保卫,而贺晓明,甚至差点就被人贩子拐跑。

贺晓明:到西安时,我们是土包子进城,什么都带个洋字。洋花布,洋白糖……没吃过糖啊。

我哥哥也土,是穿百家衣长大的。要生他时,朱老总的爱人康妈妈(康克清)拿着朱老总的旧衬衣来了,跟我妈说,也没什么东西,就朱老总这一件衬衣,可以再接着穿下去,你拿这件衣服改个小衣服。谁穿过朱老总的衬衣?也就我哥哥了。

1949年11月,贺龙率部进军西南。图为贺龙正在研究作战计划 图/CFP

我们这些人刚过渭河,吃饭时我就被人贩子抱走了。后来妈妈弄了一辆吉普车,就往前面的集市上追。看见有个大人边上露出来我穿的小花衣服,就把我抢过来了——就这样,我们从农村进到了城市。

1949年11月23日,中共西南局成立。贺龙任西南局第三书记,西南军区司令员。此后解放成都,解放大西南,西南军区的总部最终设在重庆,贺龙和他的家人都在西南的几个城市之间奔波。尽管依然没有长期安定,但毕竟战争已经结束,作为“高级干部”的贺龙,一直能有家人在身边陪伴,并于1954年从重庆回到北京。

贺晓明:我自己最开始的记忆是在重庆。当时,我父亲和母亲都在西南局工作。然后是“镇反”、“三反”、“五反”。刚解放那会儿,国民党的特务特别多,镇反就跟现在的“打黑”是一个意思。后来我们去昆明,我还记得在昆明街上看见斗地主,斗完就枪毙。我妈妈不让我看这些,拉起我就走。

1954年秋天,我们家搬回了北京。然后去海淀的八一小学念书。我、哥哥、妹妹都在这个学校读书。我们学校集体精神非常强,比赛都要拿第一。大炼钢铁,除四害,那么小的小孩,北京市有什么活动都参加,一次都没落下。在我的记忆里,50年代到60年代初,整个国家都特别安定团结,朝气蓬勃。

敢言贺帅,文革磨难

但对于贺家子女来说,家庭生活其实并没有真正远离过国家的变迁。从1960年代开始,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计划就被推行至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这些“革命家庭”的子女们,从小对自己的期许,都与军队、与国家不可分割。人们对解放后贺龙的许多记忆,都来自于贺晓明记忆中那段 “最美好”的时期。从1952年担任国家体委主任,被誉为“新中国体育奠基人”,1954年任国务院副总理。庐山会议之后更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和罗瑞卿等一起主持军委日常工作。

贺晓明:中学毕业之后,我就面临选专业的问题,我是北大国际政治系毕业的。而实际上我的第一志愿是北大东语系。

因为我看报考的单子里头,东语系有印度语,我觉得那个是打印度时有用的。当时东语系热极了,我们学校的孩子们都认为自己将来一定要当兵打仗,东语系用得上。

那时中苏正好在论战,冲突很激烈,我妈妈就对我说,你能不能换一个系呢?学国际政治吧,“以后工作需要”。

我考虑再三,听了她的意见。我哥哥不同,我感觉爸爸妈妈把他当栋梁栽培。女孩儿嘛,就跟着干点事吧,要求就比儿子弱很多了。到中学后,那时候有勤工俭学。我哥哥是北京四中的,打铁回来了爸爸还看他手上有没有茧。如果手上有茧爸爸倒高兴,证明孩子磨炼出来了。学校还给点小补贴,打了一个月的铁,给了两元人民币。

我是1965年入党的。我们老爷子听说我入党了,非常高兴。那时候他在外地,我打长途电话告诉他。他正在吃饭,说为我女儿干一杯。

当时的贺晓明并不清楚贺龙的经历,庐山会议等等当代中国历史上与贺龙相关的历史事件,贺晓明都是后来才慢慢听说。直到“二月兵变”事件的发生,从彭真而贺龙,政治斗争的形势决定了谁来为莫须有的“兵变”负责。贺龙薛明夫妇也被送往西山隔离审查,贺晓明和她的哥哥贺鹏飞离开北京,与父母和妹妹都失去联系。

贺晓明: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上穿着军装接见红卫兵,这是对红卫兵最大的肯定和支持。反应最快的就是这帮干部的孩子,毛主席都这样了,咱们就破四旧去吧,参加文化大革命了。“文革”中的经历我不想细谈,太乱了,整个国家都颠倒了。我和哥哥在外面躲避一阵之后,又回到了北京,我父亲在1969年6月去世了。1970年我从北大毕业,此后就分配到了贵州,我哥哥分配到甘肃。

父亲去世后,造反派把我和哥哥单独叫到一边,很官样地通知我,说我爸爸得的是什么病,什么时间去世的。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哥哥就捅我,很严厉地说我,怕我控制不住。但他自己出了许多汗,一个劲地往下流。他就抽烟,待了不到两个小时,抽了两包烟。“九一三”事件之后,我们就回北京了,开始找妈妈。我们就写了封信给总理,什么苦都没说,就说这么多年不知道妈妈的下落,希望总理能尽快安排我们去看妈妈。

大概两三天后,总理就安排人来找我们。说信总理收到了,现在安排你们去看你妈妈。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在北京了。我妈妈那时候身体很差,说话不利索,老要用手打比方。

国运与家运

1973年底,毛泽东在军委会上承认在对待贺龙的问题上“搞错了”,并说“我听了林彪一面之辞,所以我犯了错误”。1974年中央为贺龙平反,周恩来在追悼会上连鞠7个躬。1974年9月29日,中央发表了《关于为贺龙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1982年10月,中共中央又作出了为贺龙同志彻底平反的决定。

随着国家慢慢安定,从文革后期开始,贺家的生活也逐渐走上正轨。贺晓明被重新分配工作,因为毕业于北大东语系,被分配至外交部。清华大学机械系毕业的贺鹏飞则被分配到北京市外贸局,他以后在军队历任总参装备部部长,海军副司令员等职之时,也主要负责军队的新装备引进与建设。2001年,贺鹏飞中将病逝。

贺晓明:周总理跟我爸爸的友谊时间是非常长的,两人可以说是莫逆之交。我妈妈被他从贵州救出来以后,他亲自交待我妈妈,说你是和贺龙同志最后在一起的人,应该把贺龙同志最后的情况向中央汇报。就这样,我妈妈写了一个汇报。总理看后,非常震惊和难过。

后来我给周恩来写了一封信,说想回北京。一个星期后有人找我妈,说你家女儿给总理写了一封信,总理要我们来了解她学的是什么专业。我妈说她都不知道,她给总理写了一封信。我就这么分到外交部外交人员服务局。

我哥哥回来以后,先是在北京市外贸局工作,他那会儿工作特别累,成天押车,运往越南什么的。他后来因为心脏病病逝,我觉得就是那个时候累的。他是2001年走的。现在走了8年,我们现在家里还老提到他。

老帅们给国家立了两个功,先是建国,然后是护国——“文革”十年,没有他们的坚持,国家眼看就要走不下去了。我们这一家,和国的命运贴合得太紧密了,只要国家安定了,我们的家就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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