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落下笑柄

■书人茶话


    《英汉大词典修订版》于去年4月正式出版后,曾为有数的几位读者——大多是我的学生——题字签名。每当要往那乳白色的扉页落笔着墨时,我常想起邱吉尔当年习画之初的感受,“支起的画布洁白无瑕,笔悬半空,重若巨椽,战战兢兢不敢去冒犯那雪白的护盾。”一种奇怪的亵渎感油然而生。 虽说幼时曾被父亲督导着练过几笔柳体,终因不能持之以恒,兼之后来学了外语,多写“蟹行文”,汉字书法便被冷落。电脑流行后,正儿八经写汉字的机会更少。现在非让我题签,心中不免惴惴。
    当年先父写得一手好字,且视书法为雅事。老人家曾称,落笔前必须凝神静思,正襟危坐,怀抱肃敬,万念俱空;又说笔画横竖,必须平直有力,一气呵成,如若歪斜扭曲,气若游丝,只能说明写字人心术不正。现在流行签名售书,一人执笔疾书甚至乱涂,众人围观,说得好听一点是“笔走龙蛇”,在懂一点书法的人看来,倒像“张天师画符”。本来的雅人雅事,顿时畸变为表演艺术,如此勉强为之,自然断无可观。
    可是偏偏当下的中国社会“粉丝”糜沸蚁聚,追星签名成风;贵人所到之处,必有捧场的托儿,吃喝既毕,还要附庸风雅,坚索墨宝;单位出纪念刊之类的集子,非有头头脑脑的题字,不足以显示权威……于是,关于题字的笑话也就应运而生。
    前些时候,某个与语文有关的协会的主席写了个“茂”字,戊字里边多了一点,引得舆论哗然。其实,多年以前,地位远比这位主席显赫尊贵的另一位主席早就在应写“纸”字时,信手写作“糸氐”,右偏旁的“氏”字底下,赫然多了墨汁饱满的一点。(那位主席喜读古书,“纸”“糸氐”二字或为异体相通?查了半天字典才证明当事人写了别字,那“糸氐”字读作di,指缫丝下脚。)有了加点的,必有漏点的。江南某座大桥曾请一位大人物题名,桥名中有个“太”字,写字人一走神,掉落一点,而成“大”字。我曾有幸游览大桥,仔细端详过那据说是后来加上的一点。大人物的字本来就写得歪歪扭扭,那醒目的一点,位置因而更显别扭。同是此人,全不知以自己那笔字示众要贻笑大方,反倒只听周围谄人怂恿,到处涂鸦,自取其辱。一位已经退休的大学校长曾告诉我,大人物视察他主事的那所学校时,曾欣然挥毫留言,其中有个“人类”的“类”字。为了炫耀自己学殖有根,大人物故意写了个繁体汉字,不料加上右偏旁的“页”字之后,意犹未尽,给左偏旁的“类”字也来了个画蛇添足,竟写成了“米田共”(即“糞”字),幸好被左右发现,才在公布之前及时改了过来。这位退休校长是位数学家,寻常谨言慎行,不出规矩绳尺之外,相信这个段子决不是八卦。
    从中悟出一个道理:既是雅事,还是留给雅人去做为好。不然字题得越滥,留给后世笑柄越多,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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