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玫瑰梦

“你这样在后方坐享其成的家伙,真应该送到即将爆炸的油轮上感受一下做记者的气氛!”
  大概是血热的缘故,很小时就想做一番大事业,至于这大事业该是怎样的面目,又由于无知加胆小,始终理不出头绪。于是,转作喜欢有大事业情结的男生。那年头我班有个男生,日日用小刀将志向刻在木头课桌上:20岁做校长,30岁做局长,40岁做部长,50岁做总理,刻到激动处,刨花四溅,入木三分。那年岁不知道有个词叫性感,就觉得他实在与众不同,痴呆呆地听他侃爱因斯坦的初级理论,真以为是他造的,佩服到五体投地,涎水横斜。
  后来进了报社,人家都怀揣一个采访机去城中村造假作坊暗访,或者揣两个相机去明星阵营探班,或者三人成伙去对付危险的黑恶势力,唯我性如烈火,却生得一副羸弱模样,主管派任务只怕我连累团队,吩咐一声:“你打打电话就可以了!”后来有次我在考勤严打风下迟到被抓,扣500元外得到一句:“你这样在后方坐享其成的家伙,真应该送到即将爆炸的油轮上感受一下做记者的气氛!”没想到3年之后这话应验,2007年元旦中午我正在和友人吃饭,突然接到番禺油轮大火的消息,扔下购物袋抓上一摩托仔就往番禺方向飞奔(当时广州还有摩的),那一瞬间热血沸腾口不能言,往事不可追历历在眼中,于庆祝节日的人山人海中风驰电掣,感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活着的激情。
  我那阵子特别妒忌战地女记者,认为我只是没机会干而已,闾丘露薇做战地玫瑰并没有多了不起,我已央求过新闻组,让去非洲索马里战场时带上我,但他们的反应是:你这么白根本不像当地妇女,会被敌对派识破抓走当人质的!
  粤东洪水的时候我也要求过上前线,好心人劝我说:那里没水没电没卫生,女同胞容易得妇科病!嘿,我们从小受惯了不重于泰山就轻于鸿毛的英雄主义教育,倘若我没做成什么大事而泡在洪水里弄了一身妇科病回来,究竟算工伤不算?人生现实中充满了闹剧因素,令我始料未及。
  那日去番禺,到的时候警察已封路了,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被炸得变形的井盖。好几名工人被烧成焦炭在病床上挣扎,我毕竟不是医生,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的庆祝与消逝,在同一天发生。而获得盛誉并遭我腹诽的闾丘露薇,在这里要说声对不起,一个女人为工作付出了流产的代价,给我我会交换吗?不知为何,想起黄永玉题在沈从文墓碑上的名句,“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就要回到故乡”。心里实在佩服这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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