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像陈白露一样掉到坑里,可又跳不出去

“我为什么老在剧本里提陈白露如何忙?这是一个暗喻:曹禺像陈白露一样,掉到一个坑里,他讨厌这个坑,可又跳不出去。这就是人的生活。”田本相说。

责任编辑:平客 实习生 赵大伟

为纪念曹禺诞辰百年,78岁的田本相写了一个剧本:在弥留之际,曹禺跟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重逢——他出生三天后就死去的生母,三任妻子郑秀、端方、李玉茹,女儿们,惟一的朋友巴金,曾直言他晚年创作萎顿的画家黄永玉,《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中的角色……

田本相把剧本拿给摩拳擦掌筹备曹禺百年纪念的国内剧团看。有些剧团说:100周年,写他这么痛苦干嘛?“弥留之际”,多不吉利!有些剧团认为田本相的剧本里没有“戏”。跟戏剧应有的波澜和浓丽相比,学者田本相的剧本是清淡的。最触目惊心的情节发生在“文革”,每天下午,电话铃令人惊悚地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混杂着哄笑:曹禺,你这个王八蛋!你个狗日的!你他妈的……

第一次写剧本的田本相并不讳言自己缺乏经验,但他还是很遗憾,自己一些细密的心思没有被发现,比如曹禺在接到黄永玉来信的时候联想到陈白露。黄永玉在信中直言:“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失去伟大的通灵宝玉,你为势位所误!从一个海洋萎缩为一条小溪流,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之中,像晚上喝了浓茶清醒于混沌之中……”

“我为什么老在剧本里提陈白露如何忙?这是一个暗喻:曹禺像陈白露一样,掉到一个坑里,他讨厌这个坑,可又跳不出去。这就是人的生活。”田本相说。

晚年的曹禺有许多未了的心愿,他曾试图完成抗战期间写了一半的《桥》,还留下了《黑店》、《孙悟空》等戏的提纲和草稿。有一段时间,他一小时一小时趴在桌子上写,女儿万方留有那时曹禺写的纸条,上面写着:“为什么一个字也写不出。……譬如我总像在等待什么,其实我什么也不等待。” (田本相/图)

1935 年10月12日,中国旅行剧团在天津新新影戏院公演《雷雨》,这是国内职业剧团首演《雷雨》,图为“中旅”首演剧照,这支成立于1933年的剧团是中国第 一个职业剧团,十四年间,在团长唐槐秋带领下,话剧由此可以卖出很高的票房,剧团得以生存。《雷雨》则是“中旅”的看家戏。 (田本相/图)

曹禺的“辣味”是契诃夫没有的

1978年,因为一次偶然的约稿,原本研究鲁迅的田本相转轨研究曹禺。当年,出版社重印《曹禺选集》,田本相应大学同学之约,写了一篇评论文章《论〈雷雨〉和〈日出〉的艺术风格》。此文被人民文学出版社戏剧编辑室编辑杨景辉看到。杨景辉是曹禺迷,上中学的时候看《雷雨》,看到第三幕雷电交加,曾下意识地担心:糟糕!这么大的雨,没带伞怎么回去?田本相写的评论,让杨景辉惺惺相惜,遂约请田本相撰写《曹禺剧作论》、《曹禺传》。

田本相从此告别“走在金光大道上”的鲁迅(“文革”期间,书店里只有四种书。马恩列斯毛排上头,下面是鲁迅全集,再下面是浩然的《金光大道》。所以当时有一句话“鲁迅走在金光大道上”)。

上世纪60年代头几年,田本相在南开大学读书,他经常看天津人艺搬演的曹禺剧作,但经历“文革”后再看曹禺,别有一番滋味。“怪不得刘少奇说他‘深刻!深刻!深刻!”田本相为曹禺鸣不平,曹禺名气很大,《雷雨》被全国的剧团搬演,但学界对曹禺的评价并不高。“曹禺理应享受首席的地位。”

南方周末:你之前的研究者,通常给曹禺定什么调子?

田本相:没有什么定调。周扬在上世纪30年代写过一篇《评〈雷雨〉和〈日出〉》,认为《雷雨》写得很好,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剧作,但也有一些比较尖锐的意见。建国后的全国第一次文代会,曹禺在大会发言中表态,要把自己过去的作品都放在工农兵方向的X光线下照一照,从而挖出创作思想上的脓疮!紧跟着就是他在开明出版社出版的《曹禺作品集》中修改成名作《雷雨》、《日出》。

曹禺自己说,他修改的依据就是周扬当年的论点:《日出》就没有写出帝国主义来,《雷雨》对工人阶级的塑造太简单。

除了周扬,1949年之前,像杨晦先生、李健吾先生、何其芳先生、朱光潜先生都写过评论曹禺剧作的文章。何其芳先生说经曹禺改编的《家》写的都是封建家庭的&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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