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萍专栏:姥姥语录

人说话,一半儿是用嘴说,一半儿是用心说。用嘴说的话你倒着听就行了,用心说的话才是真的。

责任编辑:马莉

一个大字不识的小脚“姥姥”,她的语录当真那么需要让外人看看吗?真像姥姥自己说的那样,字里字外都是些“人人都明白的理儿,家家都遇上过的事儿”,还有必要再唠叨吗?

●人最值钱的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个分量你往大秤上站站试试?那个秤砣动都不动。

●孩子你记住,人说话,一半儿是用嘴说,一半儿是用心说。用嘴说的话你倒着听就行了,用心说的话才是真的。

●在城里过日子,少一分钱也过不去一天。在咱乡下没有一分钱也能过到年底。

●快乐你别嫌小,一个小、两个小、三个小加起来,你加到一百试试?快乐就大了。你不能老想着一天一百个快乐,你这一辈子能碰上几个一百的快乐?

倪萍

一个只剩下一颗牙的人还说“笑掉大牙”,多可笑呀。

写本《姥姥语录》是姥姥生前我俩就说定了的。

记得第一次跟姥姥说这事的时候,她那个只剩下一颗牙的嘴笑得都流出了哈喇子:“人家毛主席说的话才能叫语录,我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婆子说的些没用的话还敢叫语录,那不叫人笑掉大牙?”

躺在姥姥床上的我也笑翻了。你想嘛,一个只剩下一颗牙的人还说“笑掉大牙”,多可笑呀。

我跟姥姥商量:“是现在写,还是……”

姥姥接话可快了:“等我死了再写吧,反正丢人我也不知道了。光着腚推磨,转着圈丢人,你自己丢去吧,反正你脸皮也厚。”“你可别后悔呀老太太,你是作者之一,咱俩联合出版。刘鸿卿、倪萍,我把你大名写在前头,稿费咱俩各一半儿。”

姥姥眼睛一亮。

想起十四年前写《日子》那会儿,姥姥陪在我身边,我坐着写,她站着翻,我写一张她翻一页,可怜的姥姥翻半天也不知道我都写了些啥,偶尔给她念一段,她还常常制止:“别为我耽误那些工夫了。起早贪黑地写能挣多少钱?”“一本书二十二块。”“那还真不上算,写这么些个字才二十二块,连个工夫钱都挣不回。不上算,不上算……”

呜,姥姥以为我一共才挣二十二块呢!

只剩一颗牙的姥姥忧伤地望着窗外:“咳,俺这阵儿要钱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了。天黑了,俺得走喽,俺那个地方一分钱也不用花……”姥姥知道自己要走了。

前年,活了九十九岁的姥姥真的走了,我的天也黑了。

姥姥是我家的一杆秤,遇到啥事上姥姥的秤上称一称,半斤八两所差无几。

姥姥走了,留下了秤。

姥姥的秤有两杆,大秤、小秤。她的大秤是人人都可以称的,叫公家的秤,是以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公平为准星的,小秤是自家的秤。大秤、小秤的秤砣分量相差很大。

我也曾让她秤过《姥姥语录》,姥姥说:“上大秤称也就二两吧,咱家的秤能称个十两八两的。”

在姥姥的眼里,家里多大的事上了公家的秤都是很轻的分量。姥姥说得真准,现如今图书市场那么繁荣,好书有的是,一本小画书真的也就二两吧。但我还是拿起笔写了,因为姥姥语录得张贴出去。

姥姥的语录当真那么需要让外人看看吗?列出三十个题目后我也茫然了。真像姥姥说的那样,字里字外都是些“人人都明白的理儿,家家都遇上过的事儿”,有必要再唠叨吗?

稿纸放在桌子上,每天该忙啥忙啥。怪了,常常是忙完了该忙的事就身不由己坐到桌前往稿纸上写字。几天下来,满纸写的都是姥姥的语录。

这些萝卜白菜的理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怎么那么念念不忘呀?是我老了吧?是我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吧?可是认识姥姥的人,熟悉我的朋友见了我总是问起姥姥,提起姥姥语录。

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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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方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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