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票号”的生意经

尽管晋源泰的放贷月息是1.2%-1.5%,日升隆的是1.5%,而当地农信社的仅为0.9%,“新票号”的信贷员们“根本就忙不过来”。
然而,“只贷不存”,仍被认为是“锯了小额信贷的一条腿”。




  
  ■有山西“新票号”之称的晋源泰和日升隆,过去一年在央行的6家小额贷款试点单位中成绩突出,作为商业性小额贷款机构,他们成功的秘密在于瞄准了那些被商业银行视作是“沙子”的农民客户,在他们眼里这些客户反而是“收益高、信用好、风险小”的“金子”
    
  最好的生意
  “办银行是我做过的最好的生意。”1月12日,山西平遥晋源泰小额贷款公司董事长韩士恭眉开眼笑地对记者说。
  晋源泰在开业第一年就创造了165万元的纯利,投资回报率达到10%。
  “我们总共发了3000多万贷款,没有一笔不良贷款,”韩士恭说,“这个市场还很大。”
  晋源泰是央行推动的小额贷款6家试点单位中的一家。2005年,央行决定,在民间融资比较活跃的中西部5个省份———山西、陕西、四川、贵州、内蒙古———进行民间小额贷款试点。试点划定了只贷不存的基本原则,允许向民营资本开放,剩下的则交由各地自行探索。
  韩士恭正是从那个时候进入银行业的。60多岁的韩士恭,此前一直从事着与银行业完全不沾边的工作:他是当地有名的焦化企业——平遥四贡煤化集团——的董事长。不过,当时,韩士恭也正在为企业的前景犯愁,经历了2001-2004年焦化行业的黄金岁月后,这一行业已经进入饱和下降期,韩士恭不得不考虑转型问题。
  旨在改变农村地区金融“失血”状况、探索农村金融发展新形式的小额贷款试点,恰是此时横空出现的一个黄金机会。韩士恭抓住了它。
  与韩士恭一起抓住这个机会的,还有山西的另外几名民营企业家。
  2005年年末,韩士恭与儿子,以及另外一对父子兵,各出资400万,总计1600万,成立了“晋源泰”。同一时间成立的还有“日升隆”,它也是央行此次6家试点单位中的一家,注册资本为1700万。
  “日升昌”成立于1823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家经营异地汇兑和存、放款业务的金融机构,晋商当时能够富甲天下,和这家票号先人一步的金融创新有着莫大的关系。眼下,不论是“晋源泰”还是“日升隆”,他们的名字都暗含着恢复昔日荣光的冀望。
  去年两家“新票号”的表现确实也不错。除了晋源泰,日升隆也创造了114万的利润。
  
  经营“秘密”
  尽管近年来因为“平遥古城”的声名远播,平遥更多的时候以旅游城市的面目出现在公众视野,但实际上平遥是个不折不扣的农业县,这里的50万人口中,农业人口就占到了80%。
  在晋源泰和日升隆开办前,这里的农村金融服务主要由当地的农村信用社提供,中国农业银行早在1997年就从平遥的乡镇中撤出了分支机构。与其他地方无异,农村信用社并不能提供有效的金融服务,尽管当地农信社的放贷利率为月息0.9%,远低于晋源泰1.2%-1.5%的月息,也低于日升隆1.5%的月息,不过农民却并不能获得他们需要的贷款。而民间信贷虽然可以随时提供融资,但是利率却要远高于二者。
  “我们根本就忙不过来。”日升隆贷款公司的信贷员严永宝对记者说,严永宝在来日升隆之前在建行工作了近10年,“在商业银行眼里这些客户全是沙子,而在我们这里他们是金子。”
  需要贷款的农民大多提供不出商业银行需要的财务报表账本,也没有所谓的“抵押资产”,对商业银行来说,“本大利小”,这些客户只能是“沙子”,而到了贷款公司这里,农户却变成了“利率高、信用好、风险小”的金子。
  “出乎我们的想象,农民的信用大多非常好,”严永宝说,“在这里,我们发放较多的恰恰是商业银行眼里风险最大的信用贷款和担保贷款。”
  为什么是这两种方式?如果选用常见的抵押贷款方式,农民可以抵押的资产本来就非常有限,而且抵押贷款需要第三方机构评估价值,这在无形之中又会加重农民的贷款负担;也不可能选择质押贷款,因为农民提供的质押品五花八门,存折、金银首饰,猪羊牲畜都有,对贷款公司来说,这很难估量它们的价值。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升隆采用了一套不同的贷款方式,尽管贷款的大体流程与商业银行无异,也是走“借款人申请-贷前调查-贷款审查签批-贷后管理”的流程,但是在操作上就要“乡土”得多。
  比如,贷前调查,依靠的就是“信用判断”。来自本乡本土的信贷员,打个电话就能查清楚一个当地农民的上下三代情况,以及他平素的信用情况。
  “其次,要看是不是有担保,如果一个农民连一个担保人都找不到,这往往说明他的信用不好。”
  所有的贷款审批环节都体现出快捷高效的特点,快则当场办理,慢则两到三天。
  平遥县洪善镇东山湖村养猪示范户王慧去年向日升隆申请了贷款。去年市场猪价大跌,王慧预计今年将会上涨,于是向日升隆公司申请贷款购进仔猪。公司马上派人进村考察,最后共分两笔贷给他10万元,贷款期限是半年,贷款利率是18%。这笔贷款的担保人有两个,一个是洪善镇镇长,另一个是县畜牧局改良站站长。两位公务员以他们出具的工资单复印件为担保凭证,经过公证,公司即发放贷款。贷款金额差不多是这两个人年工资的1.5到3倍。
  除了公务员工资担保,还有公司加农户担保、村委会担保、信用户评定贷款信用、小组联保贷款等等。
  保证贷款成功的最后一个环节是“贷后管理”。
  1月14日,记者跟随日升隆的两个信贷员去农村检查贷款情况。
  高映玉是平遥洪善镇日新幼儿园园长。这是一家民办的幼儿园。幼儿园开办后,除了本村的农民,也吸引了大量邻村的农民,都想把自己的娃娃往这个幼儿园里放。可是这些父母嫌平时接送不方便,高映玉便萌生了买一辆车接送邻村孩子的念头。
  在日升隆贷款公司贷了1万元的款后,加上自己的5万,高映玉终于买上了车。
  1月14日这天,高映玉见到突然来访的信贷员并不惊讶,这些信贷员常常突然出现。她笑呵呵地说:“有了车,这里的孩子一下增加了20多个,现在我的幼儿园总共有100多个孩子,每人每年收费260元,到了明年贷款肯定能还上。”
  农户们反映,小额贷款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因为他们都是私人贷款,金额小、周期短,银行一般都嫌麻烦,看不上,而选择放高利贷的“地下钱庄”,所赚的钱往往又连贷款利息都不够还。
  因此对于这样的贷款机会,他们异常珍惜,非常珍惜自己的声誉。“为了赖掉一两万的贷款坏了名声不值当。”一位农民对记者说。对日升隆和晋源泰来说,这种想法正是一种维持贷款运行和安全的神奇力量。
  “常常还不到还款时间,他们就把钱送来了,”严永宝说,“农民的信用相当好。”
  民间小额贷款公司的出现,打破了平遥农村原有的金融格局,为农村信用社培育了潜在竞争对手。相关部门的统计显示,2006年上半年,平遥县农村信用社新增贷款为6305万元,而两家小额公司向农户发放贷款达6956万元。
  
  发展和复制难题
  晋源泰和日升隆在短短一年间展现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活力。
  与以往的大部分小额贷款组织不同,二者并非是公益扶贫性质的小额贷款,而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性小额贷款。上个世纪80年代,一些国际组织、慈善机构就提供赠款开始在中国推行公益性质的小额贷款,其足迹几乎遍布了全国所有省市。但是,这些小额贷款普遍自生能力差,因为资金困境大多中途夭折。
  在这样的背景下,商业性质的小额贷款被推上前台。
  主管财政的平遥副县长温启华回忆说,央行2005年的试点决定让他们非常兴奋,作为农业大县,平遥特别需要小额贷款。央行当时在试点意见中圈定,小额贷款组织的贷款对象必须以“三农”为主,重点是从事种植业、养殖业、林果业、农副产品加工业、农村商贸流通业的生产者和经营者以及为“三农”服务的其他经济实体,“三农”贷款比例不得低于75%。同时,为促使小额贷款组织广泛地为农户服务,规定单户贷款金额最多不得超过10万元,5万元以下农户贷款比例不得低于资本金总额的75%。
  因此,他在获知这一讯息后,立刻召集了平遥有资金实力的煤老板、焦炭老板、牛肉老板等20多位企业家,给他们开吹风会,鼓励他们进行投资。不过当时敢于“吃螃蟹”的人并不多,但是现在“大家都眼红起来了”。
  愿意尝试的民营企业家很多,但是商业性的小额信贷能否顺利发展下去,并且是否能够广泛复制,问题却并不那么简单。
  目前小额贷款公司的最大经营优势是,可以实行市场化利率。按照中国人民银行的规定,商业性小额贷款公司发放的贷款利率可高于银行基准贷款利率的4倍。
  但是,也有致命的弱点,小额贷款公司正如它的名称所限制的那样,只能“贷”不能“存”。
  这种“只贷不存”,被认为是“锯了小额信贷的一条腿”。
  关于这一点,韩士恭很有感触,由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被要求不能吸收存款,因此所有贷款只能来自资本金。晋源泰运转不久,1600万元的资本金仅剩下 200多万元。而注册资本1700万元的日升隆也在短短4个月时间里放贷1039万元。为解燃眉之急,8月份,晋源泰的四位股东各追加100万元,注册资本由开张时的1600万元扩大到了2000万元。“我们很为后续资金跟不上而发愁。”他说。
  德国复兴银行、国际金融公司等国内外金融机构对它们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国际金融公司曾三赴平遥表达了投资意向,但到现在还没有实质性进展。部分民营企业同晋源泰小额贷款公司进行委托贷款业务洽谈,但由于委托贷款利率偏高,双方并未能达成一致意见。
  其实,这些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小额贷款公司的试点身份问题。目前,小额贷款公司只是领取了工商营业执照,金融机构的身份并没有明确。它由平遥县小额贷款组织试点工作小组实施监督,这个小组只是推动小额贷款组织开展的一个临时组织,并不具备行政权力和监督职能,因此,由谁监管、依据什么法律法规监管、怎样监管等棘手的问题仍然横亘在前,阻碍着小额贷款组织的进一步发展。
  “根据国际的经验,真正做得好的农村金融需要一定的规模。但目前,小额贷款机构只是在乡村或县城试点,不允许跨区域经营,规模效益显然不够。”亚洲开发银行驻中国代表处首席经济学家汤敏说。
  (P1197361)
  

  平遥街头的小额贷款广告牌  舒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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