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落后与孔孟之道何干?

看了易中天与秋风关于儒家的一系列商榷文,有感而发,遂有此篇。

 

莫把分店的错都赖在总店身上

儒家,总店是孔孟之道,这个没错,分店呢,多如牛毛,荀卿、董仲舒、二程、朱熹、陆九渊、王阳明等 等,都说自己是正宗,都在皇帝那里注了册,印了商标,然而不乏偷工减料,以劣充好的货,用工业醋酸勾兑老陈醋,你能说老陈醋本来就是假的?用添加剂冒充骨 汤,你能说骨头本就不能熬汤?用豆浆粉来冲豆浆,你能说真的豆浆就不存在?《论语》篇不过寥寥几千字,点到为止,有点像如今散发着智慧的微博体,儒学家们 呢?倒是天马行空,借题发挥,什么玄学呀,什么心学呀,什么理学呀,写出洋洋洒洒的煌煌巨篇来,好比一个《红楼梦》,前后不过120回,红学家们的解读文章呢?恐怕12000回都不止。

如果孔子在世,能不能承认这些连锁店还两说呢,也许,早就吹胡子瞪眼了,你们这是侵犯我的知识产权,你们是在走“修正主义”路线,你们为虎作伥,你们与虎谋皮,你们阴奉阳违,您们偷梁换柱……。

但是,对于分店来说,也觉得冤,要把儒学发扬光大,传播四海,为了保鲜,难免不会添加些添加剂或防腐剂之类的,再说了,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分店,儒学能成为久盛不衰的显学?中国若没有儒学,恐怕还要更黑暗吧!

 

 

 

 

别把专制都算在儒家头上

董仲舒搞的那一套是儒家的吗?外儒内法,好话说尽,坏事干绝,这早已经是学界的定论了,挂着儒家的招牌卖他法家的狗肉,最后工商局来了,他一推二六五,说,我不是店主,店主是孔子。

孔 子那时,还没有出现中央集权,相反,诸侯和周天子早已离心离德,天下分崩离析,孔子担忧的是分之苦,看不到后来的合之祸,当然也想不到黄鼠狼下崽子会一窝 不如一窝,鲁国的大夫之一,季孙氏只是虚荣心强了一点,搞点特殊化,比如用了诸侯或周天子才能配享的礼仪,他老人家就受不了了,《论语·八佾》里说:“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 季孙氏身为大夫,庭前享受的舞蹈应为四列,而他偏要玩天子才配享的八列,孔子已然忍无可忍了,至于季孙氏装着诸侯的样子去祭封泰山,孔子更是厌恶,假如, 孔子他老人家能看到秦始皇,汉武帝直至朱元璋这些帝王的牛逼烘烘样,他老人家还不气的背过气去?说不定呐,不等他陈胜,吴广发难,他老人家早就揭竿而起“伐无道”了,孔子以前不是没有造反的先例,他所处的周王朝不就是造了人家商王朝的反?武王伐纣,大家不都没有反对意见吗?再说了,他老人家教的六艺里面,就有射箭和骑马二科,麾下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也算是一个独立团,从他“堕三都”的气魄来看,这个反,孔子绝对干的出来。

当然,孔子还是寄希望于当权者能为政以德,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答:“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颜渊》,但孔子也深知,靠当权者自觉恐怕不现实,他在《论语·子罕》和《论语·卫灵公》里两次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他在《论语·公治长》里更说过:“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纯用道德去约束人,靠谱吗?管用吗?孔子都不信,你能信吗?然而,除了忧心忡忡,孔子也没办法,就只有寄希望于布道了,布道也不灵,那就“乘桴浮于海”,孔子也没招了。

孔子深知用道德约束不了当权者,那么他能想到用党派,用议会,用宪法去约束当权者?别为难他了,他能想到回归周制,就已经够早熟的了,若想到现代意义的宪政,那岂不是熟透了,恐怕非地球人了,是传说中的火星人了吧。

孔子在《论语·八佾》里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在《论语。述而五》里还说“ 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周 朝借鉴夏商,建立了一套完备的礼乐制度,治下八百年,孔子尊周可见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至少现在来看,中国回到周朝肯定要比进化到秦朝要好得多,孔子有错 吗?我们的历史书总说,秦统一六国,一统天下是社会的进步,现在应该改一改了,至少要反思一下,人类社会的历史不都是随着时间轴的方向向上或向前进化的, 这个曲线,有可能是螺旋式的,也可能,甚至于在某个时间段,是完全向下的。

 

孔孟之道高于宪政,也是宪政的目的

也许有人会错愕,孔孟之道能高于宪政?其实,仔细想一想,孔孟之道倡导以德治国,行仁政,完全靠的是自省和自律,可有配套的有效的强制或监督措施?以孔子的聪明,不会想不到,但事实上,以当时之局限,没有,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是软性的“周礼”而已,而现代意义上的宪政,有党派,有议会,有民意代表,有利益集团,有NGO,有独立司法,有媒体等对当权者进行监督,哪一个更难实现?显然是前者,那么宪政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孔孟之道吗?现代的宪政不也是人类长期的自省和自律得出来的解决方案?

中国历史的实际是挂着孔孟之道的招牌,其实远远做不到,结果,一不小心,堕落到反面,专制和独裁。

易中天先生与秋风先 生在《南方周末》与《南方都市报》商榷的文章洋洋洒洒,厘清了儒家与当权者之间的分分合合,参股说,雇佣说,主仆说,帮凶说,的确精彩,不过,我想以另一 角度视之,不要只是到了儒家的惆怅,而看不到儒家的胸怀,要我说,谈儒家,就不要扯得太远,从正本清源入手,不要在连锁店纠结,去看看总店,看看孔孟时期 的儒家到底想要什么?我的答案是,他们虽想不出宪政主义的方案来,但他们要的显然是一个比宪政主义还要高的社会,是的,他们是有点好高骛远。

别提董仲舒之辈,我们只谈原汁原味的孔孟之道,这就好比别提斯大林,齐奥塞斯库,我们只谈马克思好不好?在生产力那么底下的年代,在周王朝行将瓦解,生灵涂炭的时代,孔子能想出礼乐,仁义,忠恕,中庸这样的制度已经够天才的了,这和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和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有得一拼。

马 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不是也说社会主义是高于资本主义的阶段吗?看看环球,社会主义阵营何时超过资本主义阵营了?从来没有过,难道是马克思说错了?是马 克思让近代社会主义走了弯路?是马克思让你搞计划经济?是马克思让你搞大清洗?是马克思让你发动文革?是马克思让你搞世袭罔替?我们只知道,马克思给你画 了一副无比壮美的蓝图,却没告诉你怎么去做。

道理是一样,是孔子倡导你搞“郡县制”?是孔子倡导你搞“焚书坑儒”?是孔子倡导你搞“中央集权”?是孔子倡导你搞“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难道非要在孔子和孟子的语录里找到宪政这两个字才算他们是倡导宪政吗?孟子那一句话不是说的挺好?一句顶一万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余文如下“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孟 子说的很清楚了,帝王必须得到民心才能成为天子,诸侯必须得到天子认可才能当诸侯,大夫必须得到诸侯认可才能做大夫,如果按照孟子的话去执行,不就天下大 治了吗?天子如何得到民心呢?现在来看,不就是搞选举吗?不过,后来的问题出在那里呢?出在这里,事实上,没有一个帝王是选举出来的,不是造反出来的,就 是暗箱操作出来的。如果他果能听你的话,以德治国,那没问题,假如他不听你的话,胡作非为,可有强制措施?没有,这就是孔孟之道和现代宪政的区别,一个是 目标太高流于空想,一个目标适中具可操作性。

那么现在的宪政就完美了吗?显然不是,要不在我们遗忘孔子的时候,西方人倒念念不忘他,1988年,75位诺贝尔奖得主聚在巴黎开会,发出了向孔子学习的号召:if humanity is to survive in the 21st century, they have to back to 2500 years to absorb the wisdom of Confucius—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到2500年前的孔子那里去汲取智慧,莫不是吃错药了?没吃错药,这可是人类最顶尖的精英啊!他们为什么这样说呢?我想,大概他们也知道,孔孟之道是一个高于宪政的理想,人类没有实现过它不等于不去追求。

 

近代中国落后与孔孟之道何干

说 实在的,很多国人对自己的古代史都不甚了了,总以专制和落后一言以蔽之,其实,当你好好读一读欧洲古代史后,你会发现,其黑暗程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比起彼时唐宋中国而言,有点像如今美国文明与伊拉克文明相比,在古代要我选择国家,我宁可选择中国,人性至少要强过欧洲几十倍,中国只是因为近代遭受了西 方欺负,所以,知识分子们开始集体贬斥自己的文化,推崇西方文明,这是崇拜强人的心理作祟,孰不知所谓的西方文明是欧洲人自虐和他虐到无以复加之后的无奈 选择,欧洲如果有儒教的话,不会那么黑暗,当然,能不能产生工业革命,也很难说,但最起码,有儒教的欧洲定不会产生席卷世界的一战和二战,别看欧洲现在人 模狗样,那是因为前世作孽太多,看看现在的索马里海盗,那就是欧洲进入现代文明前的剪影,所谓现代文明完全是强盗文化的逻辑使然。

中国什么时候开始落后西方呢?与孔孟之道有关系吗?没关系,孔孟之道从来没倡导帝王关起门来做春秋大梦,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彼时的中国放下了扩张的念头,不想再做“强盗”了。一只鹰如果失去了飞翔的勇气,那么,它还不如一只鸡。

中国近代的盛衰转换以郑和下西洋为标志,以康乾盛世为拐点。郑和的大宝船堪比彼时的航空母舰,表明中国的物理,数学,几何,航海,天文,材料,冶炼等科技位于世界之前列,孔孟之道束缚了中国人的创造力了吗?显然没有。

康乾盛世时中国的版图足够大,大的帝王和臣民都失去了扩张的野心,开始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这时候,西方正相反,岛国的不安全感转化为扩张的强盗逻辑,强盗逻辑又催化了工业技术,工业技术又催化了社会制度的嬗变,一个开门,一个闭门,历史的分野由此开端。

假如康熙的子孙们还能像他那样,拿出西征葛尔丹,平三藩,收台湾,战沙俄的血性,乘风破浪,继续向外扩张,中国会是1840年的模样?郑和的大宝船不会失传,火器之术势必更新换代,外部的摩擦势必会刺激内部社会结构的嬗变,后来的中西方之间的成败胜负就很难预料了,近代中国若不是败至一败涂地,孔孟之道何以被糟践至此?

当士大夫们享受着孔孟之道处于颠峰时期的唐宋时代时,有人会骂孔子吗?不会的,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当遭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时,却把怨恨一股脑的撒向了孔子,关人家孔子什么事呢?

看历史,最重要的是莫以简单的成败论英雄,也不要以简单的时间轴的方向来判定先进和落后,善并不一定结出的都是善之花,恶也不一定结出的都是恶之果,善往往是善的墓志铭,恶往往是恶的通行证。

愧对孔孟

春 秋战国,诸子百家,那么多星星之火,都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唯独儒家,为何?与落后的生产技术相比,中国人的人文精神有点早熟,其中,以孔孟的思想为最,中 国自秦以降,走上中央集权之路,有点运气的成份,假如不是张仪的连横之术战胜苏秦的合纵之术,假如在秦变法的不是商鞅,假如秦始皇统一不了六国,假如北边 没有夷狄势力的持续觊觎,中国何至于这么早就走向集权?也许依旧会保持春秋战国的群雄竞争状态,诸子百家之术也可能花落诸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说不定 会早于欧洲衍生出类似于今天的宪政制度来。

种 瓜得瓜种豆得豆,选什么种子,选什么土壤,看似选择很多,事实上,你没得选择。在人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要么是你抢我的,我抢你的,要么是都别抢 了,由一个最强的人来分配吧。这里不可能有孔子什么事,也没有墨子什么事,只有韩非子的法家之道,听话的有饭吃,不听话的打屁股,哪来那么多废话?只有在 一个情况下才会想到孔子,那就是实在玩不下去的时候,因为,孔子是倡导“以德服人”的天下第一人,当强权无法搞掂的时候,就会想到用道德,所以,不用他董仲舒去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统天下的帝王都会想到他。

第 一个把孔子抬出来的强人是谁?是汉武帝,他和董仲舒唱了一段双簧,我册封你为孔家店的掌柜,你呢,帮我教化天下的读书人,我现在就是另一个周朝,我就是另 一个周天子,孔子不是告诉你们,要行周礼吗?别僭越,别捣乱,我给你们饭吃,而且吃的比贱民的肯定要好。自此以后,帝王们一边尊孔,一边干着坏事,就像朝 堂从来都挂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却干着“暗箱操作”的勾当。孔孟有错吗?没大错,错在我们一直都愧对着他,干坏事的时候谁也不提他老人家了,倒是干了点屁大的好事,赶紧就把他们抬了出来。

不过,梳理中国历史,总会发现,所谓盛世,大抵离孔孟之道很近,所谓乱世,大抵离他很远,而那些所谓的乱世,大多是在与孔孟之道绝缘的游牧民族的统治之下,一旦他们接近孔孟,社会便会改观。

孔孟之道让中国漫长的中央集权的专制社会有了一丝历史的温情。

 

如何继承

谈 古是为了论今,孔孟已去,不复再来,但他们的思想和理想还在,千年老树依旧枝叶繁茂,就看你如何嫁接发出新芽了,如何结得宪政之果,如何结得更高层次的宪 政之果,那就看当下人了,不要寄希望于孔孟能给你现成的方案,同样,也不要寄希望于马克思告诉你如何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他们能给我们指出光明的彼 岸,并做出了应有的努力就够天才的了,至于我们是架桥还是摆渡,是从海底穿过去,还是从空中飞过去,那是我们的事了,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使命和责任, 莫要苛求前人把树都栽完了,自己好乘凉,儒家从孔孟始就天才的洞见了社会秩序的终极目标,不过,时代赋予他们的舞台就那么大,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为了阻止 中国成为最黑暗的国家做出了不懈的努力,至少让中国避免了欧洲那种宗教吃人的历史,中国的中央集权社会虽说不完全平等,但终究还是相对富有人性的社会,说 孔孟以降的儒家们的努力和探索都是徒劳的,有点失之偏颇,就我的感觉而言,中国能在那么长时期内保持文明的先进性,儒家功不可没,不能因为冲刺的时候绊倒 了,就掩盖之前的努力,更不能把绊倒中国的原因笼统的归结于儒家,毕竟,人类之制度竞赛还远远未到冲刺的阶段,路还长着呢,龟兔赛跑尚不能言胜败,何况中 国这只早先的兔子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假如真到了那么一天,中国式的宪政之治炉火纯青,四海宾服,估计孔老爷子地下有知,也会很开心地说:大道行,乘桴浮于海。

网络编辑:休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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