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文明(21)

科学革命的发端几乎与行星运动和血液循环研究在同步前进。洛克所发明的显微镜将截至那时我们无法看见的微小物质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进而将科学的发展扩展到了新的领域。

毫无疑问,并不是所有出版物都扩充了人类的知识。16、17世纪的出版物,很多都是极具摧毁性的,比如1487~1669年出现的29个版本的《女巫之槌》,使处死女巫的行为合法化——这个波及整个欧洲的狂热,导致了12000~45000人(尤其是女性)的死亡。1592年克里斯托弗·马洛创作的《浮士德》(Doctor Faustus)上演了,对于观看了这出戏剧的观众而言,德国学者将灵魂卖给魔鬼,作为回报,在此后的24年中,魔鬼将满足他无穷无尽的求知和享乐欲望的这种想法是完全可信的:

有他在我身旁,我就是全世界的主宰,

我要造一座大桥穿过长空,

同一伙人跨过海洋;

我要连接起环绕非洲海岸的群山,

使非洲和西班牙连成一片,

并使它们都拜倒在我的王座前。

德意志的大帝和任何国家的君主,

不经我许可就坐不稳江山。

7年后,罗伯特·胡克出版了《显微术》(Micrographia,1665年),这可以说是科学实证主义取胜的庆功会:

通过望远镜,无论对象距离我们有多么遥远,我们都能尽收眼底;借助显微镜,无论所观测的目标多么渺小,都无法逃脱我们探究的眼睛。所以,我们的认识中便有了一个最新发现的可见世界。以这种方式看待世界,宇宙豁然洞开了,在这里面,我们看到难以计数的新行星、新运动和新形成的天体,这些是所有古代天文学家所完全陌生的。借助这种观测方式,地球本身,即近在我们脚下的地球,为我们呈现了全新的模样……我们可能无法彻底弄清自然界所有不为我们所知的运行机制。如果不能因此展开彻底的探究,我们又能如何指望自然造福于我们呢?而一旦利用这种方式,观点的探讨和辩论不久就会产生实际的成果;人类因为乐趣而形成的所有最美妙的梦幻和无处不在的神秘自然,将会迅速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则是实实在在的历史、实验和论著。与以前一样,人类因为偷尝了智慧树的禁果而堕落,而我们——他们的子孙,也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重归纯洁,这不仅是因为注视、凝视,也在于尝试这些永远无从禁止我们去尝试的博物学知识的果实。由此,世界或许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发明而更精彩,有利于科学发展的新事物会被利用,而落后的方法会被改进,斑斑锈迹则会被清除干净……

洛克以“细胞”来称呼有机物的微观单元,它令人惊讶地与时间和空间认知革命一起,形成为数众多的、彻底重新定义人类认识自然世界的重大认知事件。

可以说,科学革命的发端几乎与行星运动和血液循环研究在同步前进。洛克所发明的显微镜将截至那时我们无法看见的微小物质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进而将科学的发展扩展到了新的领域。《显微术》是新兴实证主义的宣言,这与《浮士德》中的巫术相差十万八千里。然而,这门新的科学要做的可不仅仅是精确的观测。从伽利略开始,这门科学便是一种系统的实验法,一种数学关系的识别法。相应地,艾萨克·牛顿和戈特弗里德·莱布尼兹分别提出微积分和微分学。最后,鉴于勒内·笛卡儿和斯宾诺莎推翻了关于认知和理性的传统理论,所以这场科学革命也是一场哲学革命。毫不夸张地说,正是这一系列的知识创新催生了现代解剖学、天文学和物理学。下面列出的1553年至1789年所产生的至关重要的成就一览表,就能最好地说明其扮演的角色。

1530年,帕拉塞尔苏斯首次将化学应用于生理学和病理学。

1543年,哥白尼在所著的《天体运行论》中提出了太阳中心说;安德烈·维萨斯在所著的《人体的构造》取代了伽林的解剖学著作。

1546年,阿格里科拉在所著的《论化石的性质》中对矿物质进行了分类,并首次使用了“化石”的说法。


作者:[英]尼尔·弗格森 译者:曾贤明 唐颖华 出版:中信出版社

1572年,第谷·布拉赫首次记录了欧洲人进行超行星观测结果。

1589年,伽利略开展的自由落体实验(在《运动论》中述及)彻底革新了实验方法。

1600年,威廉·吉尔伯特在所著的《磁石论》中描述了地球和电的磁性。

1604年,伽利略发现,自由落体下落的距离与时间的平方成正比。

1608年,汉斯·利帕席和查卡里亚斯·詹森分别独立地发明了望远镜。

1609年,伽利略首次利用望远镜观测夜空。

1610年,伽利略发现了木星的4个卫星,并据此推测,地球并非宇宙的中心。

1614年,约翰·龙比亚在所撰的《奇妙的对数表描述》中首次提出了对数概念。

1628年,威廉·哈维写出了《动物心血运动解剖论》,准确地描述了血液的流动。

1637年,勒内·笛卡儿出版了《几何学》,即他所著的《方法论》的附录,进而创立了解析几何学。

1638年,伽利略所著的《论两种新科学》开创了现代机械学。

1640年,皮耶·德·费玛创建了数论。

1654年,费玛和布莱士·帕斯卡创立了概率论。

1661年,罗伯特·玻意耳所著的《怀疑的化学家》详细介绍了元素和化学分析。

1662年,玻意耳提出玻意耳定律:在密闭容器中的定量气体,在恒温下,气体的压力和体积成反比关系。

1669年,艾萨克·牛顿所著的《运用无穷多方程的分析学》首次系统介绍了由戈特弗里德·莱布尼兹所独立创立的微分学。

1687年,安东尼·范·列文虎克发现了微生物。

1687年,牛顿在所著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中提出了万有引力和运动定律。

1735年,卡罗勒斯·林奈在所著的《自然系统》中首次对生物的种、属进行分类。

1738年,丹尼尔·伯努利在所著的《水动力学》中提出了伯努利定律,开创了对流体的数学研究,并创立了气体动力学理论。

1746年,盖塔尔绘制了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地图。

1775年,约瑟夫·布莱克发现了二氧化碳。

1755年,拉瓦锡精确地描述了燃烧现象。

1785年,詹姆士·赫登在所著的《关于地球系统》中提出了关于地球发展的均变论观点。

1789年,拉瓦锡在所著的《化学基础》中提出了质量守恒定律。

截至17世纪中期,这类科学知识传播的速度与一个世纪前新教改革派信仰传播的速度一样快。印刷机和日益可靠的邮政服务一起,为我们创建了不可思议的网络。虽然该网络以现代标准衡量规模很小,但是,这比此前学界所取得的任何成就都来得强大。毫无疑问,科学发展也遭遇了学界极大的阻力,当范式(即认知架构自身)发生变化时,情形历来如此。严格地说,有些阻力来自内部。牛顿自己后来去鼓捣冶金术,胡克差点因为吃自己发明的治疗消化不良的药物而死亡。对于这些人而言,要使新出现的科学符合基督教信条可绝非易事,因为极少有基督教徒会愿意放弃其信仰。但无可否认的是,这是一场知识的革命,其所发挥的改造作用比此前出现并进而推动后者的宗教革命来得更大。科学研究的基本规则——包括重大发现的传播及以文字形式将相关荣誉归为开山鼻祖写进历史——从此奠定了基础。“您的第一本著作使我接受了牛顿宗教的洗礼。”皮埃尔·莫培督于1732年发表了《天体形状论》(Discourse on the Different Figures of the Planets)后,年轻的法国哲学家、才子弗郎索亚·马利·亚路埃(他的笔名伏尔泰大家更熟悉)旋即写信给他,“您的第二部著作则使我接受坚信礼,正式成为其信徒了。我感谢你赋予我的圣礼。”这是讽刺的笔调,但也反映了新兴科学所具有的启发意义。

强烈反对“欧洲大陆中心论”,认为这种观点是为人所不齿的偏见的人,面临着一个难以反驳的难题:不论以何种标准论,科学革命那时完全是以欧洲大陆为中心的。占比极高的科技(大约80%)都发源于由格拉斯哥、哥本哈根、克拉科夫、那不勒斯、马赛和普利茅斯所围成的六边形区域之内,而其余比例的科技几乎全部发生于那个区域方圆100英里之内,这确实令人惊讶。导致东西方科技鸿沟形成的最好解释是,伊斯兰世界中宗教权力超越一切。接近11世纪末时,影响力极大的伊斯兰教士开始提出,学习希腊哲学与《古兰经》的教义是格格不入的。严格地说,认为人类或许可以洞悉上帝的运行机制,这简直就是亵渎神灵,因为上帝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随心所欲地改变其运行模式。用《哲学家的矛盾》一书的作者安萨里的话来讲:“沉迷于这种(异域的)科学而不放弃宗教信仰,不使其心中的虔诚荡然无存,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在宗教教士的影响下,对古代哲学的学习便受到了遏制,书籍被焚毁,而所谓的自由思想家也受到了迫害;在欧洲大学不断拓宽其学术领域的时期,伊斯兰学府做的却是日益固守神学领域。印刷术在伊斯兰世界中也遭到了抵制。对于土耳其人而言,手写体是神圣的:他们对笔有一种宗教般的敬畏,相较于印刷业务而言,他们更愿意欣赏书法艺术。有这么一种说法:“学者的墨迹比烈士的鲜血更神圣。”1515年,苏丹塞利姆一世颁布法令:一旦发现有人使用印刷机,他们将面临被处死的危险。这与科技进步格格不入,难以调和,后来证明导致了灾难性后果。曾经,穆斯林科学家启迪了欧洲学者的思想,激发了他们的灵感;如今,他们却故步自封,远离了最新的科研成果。如果说科学革命是由一张网络催生的,那么奥斯曼帝国就没在网中。截至18世纪,翻译成中东语言的唯一一部西方著作,是一本介绍如何治疗梅毒的医学书。

网络编辑:谢小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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