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眼】弄堂

这些每天路过的风景与报章网络上喧闹的新闻像是两个世界。100米的弄堂成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所有人都按照天时地利日复一日地运转着。

我喜欢小区后门口那条小弄堂,每次出差回来经过那短短一百米的路程,所有的装模作样和虚张声势都如潮退去,变成了真真切切的生活气息。

弄堂和街道的接口是个重新砌起来的牌坊,叫作“天官坊”。我每次看到它都觉得懊丧,就像城市里刚刚新建的“古城墙”。

牌坊下的修车摊上,42岁的苏州男人,个子矮小瘦弱。经常地,路过时他都在读书,而不是在修车。夜幕下垂的傍晚,甚至能看到他亮起一盏白惨惨的荧光灯,照着书页。据说他能写一手好书法,我毫不怀疑。有时也能看到他缩在一个大纸盒内,来去几次后,才发现纸盒里面是电脑屏幕,他用纸盒遮住白天的日光来上网。

他说他离婚了,因为日子太清苦,老婆带着孩子跑了。看得出他为人不错,时常有乡邻给他送东西,午餐时候的一条鱼,或者一把鸡毛菜。中秋节,家里月饼太多,我也送了他一盒,以答谢他每次为我们修车从来不多收钱。自那以后,从弄堂口出入,他和我打招呼便尤其热情。但也说不了太多,有时甚至精简到:“你好!再见!”

他就住在修车铺旁边一扇狭窄的铁门里,但铁门一直是关着的。在小铁门隔壁有个深深的小院子,透过门口的青苔也只能看到一块被架起的石板,上面摆着些绿色植物。在老家,这样的石板是我妈用来刷衣服的,后来这成了她回不去的从前。老房子被推倒的时候,她站在河对岸远远地看着,悄悄擦眼泪。现在,她的梦想是和从前一样,有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一口井,一块石板……

弄堂里养着两条土狗,两只八哥。那条矮小的黑狗,不久前生了一窝小狗,扭着肥嘟嘟的屁股在弄堂里跑来跑去。她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天黑后,他们在街口摆烧烤摊,口音并不是江南的。有时候看到他们,会让人想起夏俊峰夫妇,心里期盼着全天下卖烧烤的夫妇都幸福如斯。

弄堂里的公共厕所有时很脏,有时会突然很干净。弄堂里的矮房子没有独立卫生间,厕所是整条弄堂共用的。大家对它的脏毫无怨言,就像自家地里长了草需要拔一下一样,因为它必须存在。弄堂里多老人,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人坐在门口晒太阳。要是有风有雨,那就围坐在一起打麻将。

有一扇墨色古旧门,旧金属色的环形门扣,大门常年紧闭。门边的窗台上,摆着些小盆景。我一直好奇里面有什么。偶尔一两次,门打开了,果然是个古式庭院,里面有石桌椅、青石板,当然最多的是红木家具。开门的人说这里是红木家具店的仓库。

绕过这户人家,在一口古井边,常常会摆满盆景。主人显然呵护有加,只要天不下雨,盆景就被齐刷刷摆出来,稍有暮色,数十盆盆景便被收回去。

这样走着就到了小区后门口。“守门”的是一只红冠白毛的公鸡,是小区内一小女孩养的宠物。白天公鸡就被系在笼子边,啄着草里的虫子,天黑时小女孩会把他关进笼子,抱回屋。

第一栋楼有一间车库被改成了“步云书法室”。80岁的周老师是书法室的主人。每晚,小区里的孩子都会围拢过来,他提供笔墨纸砚教孩子们写书法,当然也收课时费。我很惭愧地在他那里报了名,却从未去过。

这些每天路过的风景与报章网络上喧闹的新闻像是两个世界。100米的弄堂成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所有人都按照天时地利日复一日地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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