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晋生 “固执” 的创新者

直到企业创立的第18年,任晋生依然给自己贴的是创业的标签,即使他已经是美国上市公司先声药业的董事长,即使先声药业年销售额已经超过20亿元,登上2011年中国制药企业百强榜单的第51位。20亿元并不是一个大数字,51也并不是非常值得骄傲的名次,因为相比于2010年,它后退了10位,销售收入下降了4.7%,不过这丝毫没有减弱任晋生在医药界的影响力,因为他几乎是创新的代名词。

直到企业创立的第18年,任晋生依然给自己贴的是创业的标签,即使他已经是美国上市公司先声药业的董事长,即使先声药业年销售额已经超过20亿元,登上2011年中国制药企业百强榜单的第51位。20亿元并不是一个大数字,51也并不是非常值得骄傲的名次,因为相比于2010年,它后退了10位,销售收入下降了4.7%,不过这丝毫没有减弱任晋生在医药界的影响力,因为他几乎是创新的代名词

3个月前的一天,上任仅半年的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尹力在先声药业集团研究院一块记录着全球排名前200位已经上市的创新药的背景墙前,不无感慨地说到:“这次到先声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先声17年的发展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现在也正在走国际化的道路。创新药的研发就是要坚持开放和合作,刚刚介绍中说到全球销售排名前200名的药品中还没有一个来自中国,我相信未来先声的创新药一定能够跨入这个行列。”

在制药界,对新药有明确的定义,根据药物的创新程度,药物被分为6个层级,其中1类新药的定义是未在国内外上市销售的药品。1类新药又被分为6层,1.1类是指通过合成或者半合成的方法制得的原料药及其制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原创新药,是一个新的分子化合物和制剂从无到有的过程。这个过程背后,研发人员必须经历长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隐忍、辛酸,经历对信念和信心的反复折磨,不断否定又不断卷土重来。

截至今天,世界上登记在册的化学物质有7000万种,并且平均每分钟至少增加1种,但一家三甲医院常规储备使用的药物只有不到2000种,所以,即使在全球,能够品尝到从7000万走到2000整个过程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很幸运,先声人经历了。先声有两种1类新药常常被人提及,恩度和艾得辛,前者是买来的,后者是自主研发的。从恩度到艾得辛,我们可以窥见先声在创新上的路径选择,窥见中国制药界的创新之难。

任晋生 

可以驰骋的年代

很多人认为,任晋生是销售出身,实际上,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启东盖天力制药厂的技术员。毕业不到两年,他就开始做新药研发,但显然,他遭遇了失败。后来,任晋生转做销售并取得巨大成功,这段历史便很少被提及。

上世纪90年代初,已经升任销售副厂长的任晋生和他的创业伙伴们承包了江苏医药工业公司的新特药经营部。在当时,拥有药品销售许可权,融入国有医药“四级批发”的营销体系是一条相当稳妥的道路。但是,任晋生提出了总经销、总代理的模式,这个目前被大部分企业采用的销售模式在当时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或许创新的基因在当时就已经在任晋生的身体里萌芽。

总经销模式就是生产企业只负责供货,经销商则负责流通销售环节,自行制定价格策略、渠道开发、市场推广和终端销售等。这种开创性的模式在当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总经销的“臣功再欣(药名)”当年即销售6000万元,“再林(药名)”则在第二年销售额上亿,这样的成绩放在今天也颇值得一提。

彼时的任晋生意气风发。1993年8月,任晋生为《再林战况》写了创刊词《竞争万岁》,这篇文章中充满了感叹号,现在很多耳熟能详的语言,都是他当时写下的。

“今天,我们已经步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这是市场经济的时代,这是一个竞争激烈、充满生机的时代!”“我们刚刚起步,但我们要跑在最前面,因为我们不愿呼吸领先者扬起的尘土!”

那时的中国医药产业,刚刚进入一个重要的转型阶段——1999年开始强制执行GMP,不符合GMP管理规范的企业必须关停。背景是,药品生产企业数量从80年代的一千多家迅速增长到1995年的超过六千家,药品质量参差不齐。

由于大多数企业规模小、销售力量弱,主要通过招商的方式寻找合适的全国总经销商。应该说,任晋生曾是他们中幸福的一员,在那个可以野蛮生长的年代,很少有人去想未来走向何方。

任晋生想了。这是因为1997年臣功再欣的总经销协议被迫中止,企业收回品种自己销售——经销商和生产企业都想在产业链上多分得一些利润,因此,一个品种被经销商运作得越成功,往往也就意味着被收回经销权的风险越高。

当时,臣功再欣运作得太成功了,它几乎成了先声的大动脉,被收回经销权等于要了先声的命——这被认为是先声发展史上的重大挫折。在先声药业总部大楼的一层大厅里,这次挫折被做成了一块展板,专门向前来的人展览。

如果没有置于死地,任晋生也许会做出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的选择,今天的先声可能正湮没于数千家医药商业公司中苟延残喘。但是,在随后再林的经销权收回风波中,任晋生开始觉得,有自己的生产能力无比重要!

2001年,先声通过资本运作并购海南富海,从医药商业公司转型成为制药公司,这是先声历史上的第一笔资本运作,也是先声走上创新之路的第一个产业阶梯。

创新,才能跑在最前面

既然不愿呼吸领先者扬起的尘土,就只能跑在最前面,做孤独的创新者。

2000年,也就是先声拥有生产能力的前一年,先声在原江苏省医药工业研究所的基础上,成立了新药研究中心——这是十分冒险的一笔。随后,先声把十分有限的自有资金孤注一掷于新药必存的开发。

必存,通用名依达拉奉,是治疗脑梗死急性期一线治疗药物。日本企业研制依达拉奉花费了十多年时间和近亿美元,2002年在日本上市13个月销售额突破400亿日元。

很幸运,先声用了3年时间和一千余万元人民币研制成功,必存在国内首先上市。第一年,必存实现销售额1.4亿元。

先声似乎初尝创新的甜头。

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必存是首仿药,并不具备自主知识产权。2007年9月28日,先声药业收购吉林博大51%股份。当时,博大在依达拉奉市场上是必存极具竞争力的对手——这就是仿制药必须面临的境地,即使是首仿成功,跟仿者会很快蜂拥而至并大肆抢占首仿者的市场。

任晋生希望做真正意义上的新药。

回到1993年的12月,再林年终总结晚会的节目单里,有一段自我介绍:我们销售的是健康,我们为所选择的事业感到由衷的自豪。我们有限的工作时间只能献给真正有益于人类健康的优秀药品。

任晋生在2007年初写的《远离平庸》一文再次提到这段话,他写道:“从这些字里行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我们对从事事业的自豪。现在我们明确先声的使命是为患者和医生提供更有效的药物,其实在创业初期,这个梦想就已经萌芽并不断清晰,也在持续发挥它的精神驱动力。”

据说,任晋生和管理团队曾去欧美日本一些大的制药公司参观,看到他们的生产和研发过程之后,很受触动。他说,我们都要吃抗抑郁药了,因为情绪都会比较低落,似乎我们没有什么机会,似乎我们未来的路太长,似乎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太多,而我们手里的资源太少。我们看到了巨大的差距,看到了我们今后努力的方向。

“幸运的是,父母赋予我另一种固执的基因,固执地不断否定自己、坚定地放弃昨天,固执地坚持梦想,用一颗永不满足、永不懈怠的心创造一个新的未来。”任晋生说,“我们要有一颗勇敢的心,执着的心。”

希望与挑战

获得新药,并非只有一条路。

2006年7月,先声斥资2亿元收购了著名的抗肿瘤新药恩度——1999年,海归博士罗永章通过改变氨基酸序列等方法,创造性地解决了Endostatin(血管内皮抑制素)复性、溶解性等一系列问题,从而使其有了产业化的可能。后来,烟台荣昌制药厂与之合资建立烟台麦得津生物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共同开发Endostatin,也就是后来的恩度。

彼时的医药产业弥漫着彷徨的空气。强制执行GMP虽然淘汰了1112家医药企业,但市场上仍然充满了各种改剂型、改包装的“新药”。各种医药科技公司提供从处方摸索、动物实验到注册报批等整个环节的“新药”研发服务,企业获得新药批文并非难事。正因为大量毫无意义的重复的“新药”存在,如何拉动处方成为经销商和生产企业最为关注的事情,由此产生了挂金销售。整个医药产业因此显得浮躁和急功近利。尽管荣昌制药只是一个很小的药厂,但它也有创新的冲动,它代表了那个时代中国制药企业难能可贵的对创新的忠诚。2005年9月,恩度开发成功,获得国家1类新药证书。

恩度的问世吸引了多家资本巨头的目光,据称其中包括茅台、恒瑞制药、新加坡淡马锡等六十多家。最终,先声笑到最后。并购的这笔巨款,实际上主要来源于联想弘毅资本2.1亿元的投资。对于先声来说,把几乎全部的弘毅投资拿来并购一个新药,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恩度上市后表现抢眼,第一年总销售达2.16亿元人民币,成为先声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产品。商业界有个很经典的“第二个产品综合征”,症结在于经营者对第一个产品的成功缺乏理解。“往往第一个产品很辉煌,第二第三个产品难以再次成功,十年了还在吃第一个产品的老本,”任晋生担心先声也患上这个毛病。他在2007年企业年中大会上说,先声正处在平庸和优秀之间,目前还距离平庸比较近,距离优秀比较远。要快速成长,就必须快速改变。不仅要有追求领先的语言,还必须有真正领先的行动和脚步声。

以产品为导向的并购,是先声获得新药的一个有效途径。但是,并购并不能代替自主研发,或者可以这样说,没有一定的研发水平,你甚至不知道买来的品种是否优秀,也无法将它转化为现金牛产品。因此,先声追求领先的一个行动就是每年拿出10%的销售收入投入创新,即使是在销售收入和净利润增长不尽如人意、销售费用却居高不下的2009年到2011年。这个比例放在今天的医药产业,也是非常高的数字。

德鲁克的《管理的实践》是任晋生反复阅读的书。德鲁克说:企业经营者千万不要忘记创新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许多公司今天的成功,要归功于25年前的辛苦耕耘。许多目前默默无闻的公司,可能因为今天的创新将成为明天的产业龙头。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先声人的地方、有先声项目的实验室就会有不眠的灯光。”这就是研发的真实写照,但一切并非能够一帆风顺。一次,在清华大学的演讲中,任晋生坦承,在研发上,最近几年有四五个创新药物以失败而告终。

现在,医药产业的研发已经逐步回归理性,这一点从药品注册申报的数量变化即可看出。在新修订的《药品注册管理办法》开始实施的2008年,SFDA共受理药品注册申请3413件,这只是“疯狂”的06年同期数量的1/4,主要是由于仿制药申请和简单改剂型等申请数量的大幅度下降所致。到2011年,在SFDA受理的药品注册申请中,新药占37.0%,改剂型占5.8%,仿制药占57.2%,药品研发结构进一步趋于合理。

当多数企业刚开始踏踏实实进行药物研发时,领先者已经跑了很远。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另一个研发型的标杆企业——恒瑞医药。恒瑞1970年成立,2000年在A股上市,是国内第一批系统地开展研发工作的民营企业。与先声有些跨越式的研发策略不同的是,恒瑞坚持仿制为主,积累充分的技术和资金之后,再仿创结合,现在也逐步走向创新。由于技术经验丰富,基础扎实,潜心积累多年,恒瑞的研发效率相对较高,而且后续储备丰富。去年,恒瑞的1类新药艾瑞昔布获批,接下来陆续会有新品种进入注册申报阶段。

但是,先声无法复制恒瑞的成长路径,从销售上掘得原始积累的先声需要“急于求成”。它没有遵循从仿制、仿创结合最后到创新的常规过程,而是创新与仿制同时进行,甚至创新走得更快。这同时考验着先声的资金面和技术积累,它所面临的困难似乎比恒瑞更多。而如果不这样,先声可能会变得平庸。除了坚持,它别无他法。

“辛代表辣,也是辛苦、艰辛之意,用辛定义12年做个一类药的感受真准确,”2011年9月24日的上午,任晋生参加艾得辛总结和庆祝会。艾得辛是全球首个上市的艾拉莫德制剂,也是一个具有全新结构类型的DMARDS(Disease Modifying Anti-rheumatic Drugs)药物,其主要适应症为活动性类风湿性关节炎。这是一个一百多人参与、历时12年、投入数亿的创新药故事。艾得辛项目总监激动落泪,他也差点跟着哭了,“不记得当初谁定的艾得辛商标名,如果当初用艾得欣或艾得新,反而有点飘了。”

创新的故事还在继续。2012年11月16日,SFDA批准先声药业启动单抗实验性药物APX003首个人体临床试验。19日,任晋生在微博上转发这条消息时,他写道:“希望和挑战同在。”

在微博上,任晋生给自己贴了5个标签,其中第一个便是“创业”。在他心中,即使企业已经走到第18个年头,先声依旧处于创业阶段。“创业者的路,是貌似熟悉实为陌生的旅程,今天和昨天相比,会有不同的环境和竞争生态,也有不同的问题和机会,当然窗外也有不一样的风景。”对先声来说,更难的“守业”还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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