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山地震:毫不意外 龙门山:会有第三次强震吗

在芦山地震前15天,中国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已在龙门山南段发现“异常迹象”。中国地震局一位内部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原想根据这次异常,在6月的年中会商时,圈定龙门山南段(雅安所在位置)具体的危险区域。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责任编辑:曹筠武 杨继斌 苏永通 叶伟民 姚忆江 何海宁

编者按:在飞往震区的飞机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表示:“宁肯动作稍大,救助的力量要大于灾害的力量。”视察灾情后,李克强要求“科学评估、科学指挥”,在灾区的每次会议上,他都强调要科学施救。"

正如总理所言,科学才是第一救灾力。经雅安地震检验,汶川后大幅重建的国家救灾体系显示出及时的响应和强力的动员。雅安救灾同时对救援行动在信息研判、组织调度上提出更高要求。

龙门乡隆兴村,死者王琼的女儿在废墟里。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在芦山地震前15天,中国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已在龙门山南段发现“异常迹象”。

在同一条地震断裂带的另一端,五年前的噩梦重现。2013年4月20日8时02分,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发生7.0级地震。

连日来,各路地震学家辗转于各个会议室商讨此次地震,几乎所有的专家都对这次地震“毫不意外”,并早在汶川地震后便已达成共识。

“这么快就来了”

最近的一次强烈迹象发生在地震爆发的15天前。

中国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在龙门山南段进行震情跟踪,团队成员注意到“有异常迹象”。

“地震应力波发生了明显异常,但只是趋势性估计,不能判断地震可能发生的时间。”中国地震局一位内部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原想根据这次异常,在6月的年中会商时,圈定龙门山南段(雅安所在位置)具体的危险区域。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对于这样的预判,不是第一次了。

“从地震学角度来说,绝对不是意外。但国内外专家都不知道什么时间会发生地震。”2013年4月22日,中国地震台网中心预报部主任刘杰在芦山震区接受南方周末记者电话采访时说。

和他持有相同观点的专家不在少数,如此笃定的判断是基于对这条断裂带的清醒认识。

这是一条致命裂缝。

龙门山断裂带绵延百公里,南起理县、汶川,北至平武、青川,横亘于青藏高原,并切过低缓的四川盆地西北缘底部,形成了世界上最陡峭的山坡及三条深大断裂层。2008年汶川地震正是发生在这条断裂带上。

中国地震台网中心地震首席预报员孙士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里是历史上强震频发的地区。有记载以来,共发生8.0级以上地震两次,7.0级到7.9级地震4次,6.0到6.9级地震11次。近几年他一直忙于“汶川志”历史底稿的撰写,对这些数字印象尤为清晰。

多名专家都记得,“汶川地震后,就有院士判断西南部会有7级余震。”理由是,大地震一般是双向破裂,而汶川地震是单端破裂,龙门山断裂带南部纹丝不动。“就像是大锤子砸玻璃,两端都会裂。”中国地震台地震预报研究所研究员陈会忠说。

中科院院士石耀霖对南方周末记者进一步解释,西南端一段虽然没有在汶川地震中破裂,但却是压应力积累率最高的部位之一。汶川地震的发生,使这里的地震危险加大,“会破裂是必然的”。

国内外关注的龙门山南段

更明晰的指向来自汶川地震后的一系列研究。

2008年之后,地震学家在龙门山一带的研究项目激增,南段没有破裂的100公里是科学家们关注最为密切的区域。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科院院士、地球物理学家陈运泰教授。他及其研究团队的研究显示,在汶川地震的破裂带上有两个比较大的破裂“亏空”区(即迄今基本上没有发生过破裂的地方)。他特别指出位于汶川西南约100公里的破裂“亏空”区(宝兴县所在地)是很有可能发生强余震的地方。

这一精确到宝兴的预测,大部分地震研究专家并无反对意见。

“雅安就是有7.5级地震的可能,这次地震正是在预判以内。”四川省地震局工程地震研究院院长周荣军十分肯定地说。2008年7月起,地震部门启动了“中国大陆7、8级地震危险性中长期预测研究”专项工作,简称“M7专项”。龙门山断裂带南段在2012年被M7专项工作组预判为值得注意地区。

据周回忆,汶川地震后,龙门山一带被划定地震危险区的级别都有所提高,北边划为8.0级,南边划成7.5级。

地震部门评估结果最重要的目的,是给当地政府制定防震减灾措施作为参考。如划定某一带为7级危险区,那么所有新建建筑、防震措施、演练级别都需要按7级做。“可能有的地方会做,一些就不会做。因为经费和领导等原因。”中国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员陈学忠说。

这一预判也写入了国家级课题。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活动构造研究室主任冉勇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973计划)项目“汶川地震发生机理及其大区动力环境研究”中的课题明确显示:“震中西南的龙门山断裂带南段,地震前后应力测量结果显示该段地壳应力处于较高水平,在这次汶川地震中,该段的能量没有释放,仍然处于闭锁状态,该段的地震活动性值得今后特别关注。”

不惟国内,国际上也对龙门山南段发出警告。

地震学家们把这些明确指向的提醒汇集,并向政府建议一些适合重建的地区。据公开报道,汶川地震之后,重建建筑都是按照“8级抗震、9度设防”的要求设计施工,采用框架结构、整体浇灌的技术建设。但此次宝兴县的一些重建建筑却抵不住7级地震。

专家们也并不知道升级了抗震烈度的建筑物是否真正达标。“这一次学校医院很少倒塌,只是受损了。但老百姓自己盖的就不好说了。”冉勇康表示。

中国特色的地震预报

地震预报仍是世界难题。“应该老老实实告诉公众,科学预报没过关,什么时候会有地震我们也不知道。”陈会忠说。

中国乃至全球地震学家都在为他们缺乏前瞻性而备受煎熬。1976年中国唐山地震短临预报失败;1984年,美国地震学家历时五年,在加州帕克菲尔德测量地震“前兆”,最终失败。此后,多国地震学家认为地震预报难以实现,地震预报研究在西方遇冷。

与国外不同,中国是唯一一个把地震预测作为研究重点、具有官方地震预报制度的国家。

“从成立那一天起,地震局就把研究地震预报作为最主要的工作。”一位中国地震局的专家说,地震部门内有一种说法,我国地震预报水平是全球最高的,因为别的国家都不怎么做。

尽管半月、一月、季度、半年、一年都会有震情会商和研判,研判的结果也都会报告给各级政府作为防震减灾的决策依据。但绝大部分的报告是什么呢?

多是“中国南北地震带有地震危险”、“新疆会有危险”这类模糊的表述。“同时还得和政府说清楚,我们这些研判很可能发生不了。这种情况下让政府发布预报是不可能的。”上述地震局专家十分无奈。

就在汶川地震之前,国内外专家预判错误,无明显前兆的大地震给他们泼了盆透心凉的水。之后,地震研究者不得不重新审视之前的设想,不敢轻易下判断,也不敢轻易放过没有动静的地区。这更揭示了地震预报的惨淡现实。

“我们的预测水平不过关,现在还是积累资料和经验的阶段。但国家应该鼓励技术研究,也要容忍它的失败。谁都怕承担风险,谁来创新?谁还敢继续研究呢?”周荣军反问道。

也有人对前景颇具信心。年逾八十的地震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许绍燮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地震是可以预测的,只是难度很大,也是非常复杂的动力过程,我们一直在下功夫,地震预测的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

会有第三次大地震吗

芦山地震会对龙门山断裂带造成怎样的改变?危险是否可以就此解除?

答案并不明晰。

“这两天见到的余震资料,芦山地震似乎还没有释放出这100公里断裂带内积蓄的能量,但是下一次接近7级地震发生在何时,还缺乏资料估计。”石耀霖院士说。他认为,芦山地震还会促发龙门山断裂带其他地方的地震,“特别是对未破裂段,更要注意附近的鲜水河和小江断裂带”。

也有专家认为,芦山地震适当释放了积蓄的能量,缓解了更大地震的可能性。

尚存的危险是另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

“半个月内都是危险期。”陈学忠不敢放松警惕。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芦山地震与汶川地震最明显的区别是,这一次地表没有破裂,震后房屋倒塌不多。“如果再来一次较强的余震,二次地震产生的破坏可能更严重。”

不过,专家一致认同的是:不论地震预报准确与否,依靠预报来防御地震灾害在目前是不现实的,基于地震危险性的科学分析进行抗震设防才是有效的减灾途径。

一个现实是,汶川地震后,人们在原址重建了新房,大堆的砖块被收集起来用于重建,抗震的效果令人担忧,而暂时安静的断裂层依然存在。“龙门山南段抗震设防处理不够,很多房子还是以前建的。”陈学忠说。

另一个尴尬是,地震局“只能给政府提供意见,作不了决策”。我国防震减灾法明确规定,国家对地震预报实行统一发布制度。意见上至国务院地震行政主管部门后,须由政府统一部署。

网络编辑:刘之耘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