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　川西的一个镇　白鹿镇

　　采访时间：２０００年１２月１５—１７日

　　地点：四川省彭州市白鹿镇

黄连涨价了
　　小镇的商业氛围显然浓了许多。２００米的街道上挂着５条彩色横幅广告，３条集中在人气最旺的十字街口。其中一条颇让白鹿人心动：彭州电信“飓风行动”，先装机后付费，３０８元大优惠。除了横幅，小广告也贴满了十字街口的墙壁：云大１２０，致富好帮手；彭州驾校招生，彭州武术学校招生；泰发酒仙酒，人间几回有；老军医治性病……乡政府的中心工作也在小镇的墙壁上体现无遗，每走１０米，至少会看见标语一条：不准超标占地建住宅；严禁野外用火，保护森林资源；计划生育，功在当代，利在后人；人口普查，利国利民；严格执行《城市规划法》……还有斑驳的标语，六七十年代写的，其中一条是：鼓足干劲，排除万难，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在白鹿镇调查３天，两种声音让人无法回避。一种是开山炸石的爆破声，像小镇的心跳一样，每隔几分钟便会准时传来，深夜１２点才停歇；一种是麻将声，从街头到街尾，每隔七八米就有一桌或几桌人在“砌长城”。１５日下午５点半，记者走进镇里最好的旅馆谊园茶庄，就看到４桌人在“搓麻”，店主刘迁延也在其中。她这个茶庄生意不错。茶０·５元一杯，打麻将则一桌收５元钱，仅这一项，小店一天有２０—３０元收入。住宿也很便宜，两个床的“标间”住一晚收费２０元。刘迁延说不是每天都有生意，因为这个季节来小镇的外地人少了，夏天就要好得多，人们从成都来白鹿避暑。
　　今年小镇最激动人心的话题是“黄连价格猛涨，上环山的人发财了”。上环山是指小镇往里走回水村所在的大山，站在小镇上就能看到，适宜于种黄连。去年，黄连每斤４０元，不少人就赚了钱，今年，黄连价陡然涨到９０—１００元，“黄连老板梦里都笑醒了”，一家赚几十万的多的是。受黄连利好消息影响，白鹿信用社的存款也陡然上升。
　　获益的还不止于此。白鹿镇最大的电器经销商郑忠的生意今冬也格外好。在他打通的３档铺面里，集中了国内几大品牌电视：长虹、康佳、ＴＣＬ、厦新、海尔，一月能卖２０—３０台。郑老板做生意不搞统计，只记得长虹卖得最好。此外，这３０多平方的店里还卖ＶＣＤ，有步步高、金正、厦新、长虹４个牌子。郑忠３０来岁，头脑好用，看准了电信是新的经济增长点，“垄断”了白鹿的电信“事业”，他的这个店还是中国移动通讯指定代办点、白鹿镇电信代办点，坐机与移动兼营。１１月，仅神州卡就卖了３０００多元的。“３０８元装电话”的“飓风行动”在白鹿镇掀起了电话热。去年白鹿全镇装了７０部电话，今年装了７００多部，还有１００多部下了订金。郑忠这样解释“电话热”的原因：“农民做生意，电话好重要嘛，信息一沟通就是‘钱’。农民不富，我没生路，农民发财，我也发财。”

易延容见到我们就笑了
　　１２月１６日９点１０分，阳光还没有照到小镇最高的建筑物上。因为小镇两边都是高峡对峙，群峰把阳光挡住了。而这个时候，在十字路口开煮品店的苏崇能的面条都快卖光了。他的这个店在小镇颇有些年头，开了八九年了，价格与去年没有变化：笋子杂酱面１·５元一碗、馒头０·３元一个、稀饭０·２元一碗、包子０·５元一个、粉１·５元一碗。来吃早点的，几乎都是熟人。
　　从苏老板的煮品店往下走１０米，就是易延容上班的白鹿邮政所。门半掩着，里面没人。在她倒垃圾返回邮政局的路上，凭直觉，我们认出了她。她穿着一件蓝底碎花长棉衣，长发，唇上淡淡抹了点口红，见到我们就笑了。她是这个镇上的漂亮姑娘之一，很大方，今年２５岁，还未出嫁。８月１０日，彭州市邮政局给只有她一人的邮政所颁发了“２０００年报刊征订工作先进集体奖”。今年，她的报刊征订工作搞得也不错，统计表就放在桌上：《四川日报》３４份、《四川农村报》４１份、《人民日报》１７份、《光明日报》１份、《成都晚报》６０份、《彭州日报》２００份。
　　统计表的旁边，是一瓶盛开的腊梅，金黄色的花朵，香味很好闻。今年７月，彭州市邮政局为这个代办点装修了门面，易延容的办公环境焕然一新。
　　她一天的事不多，除了报纸，每天收２０多封信，发１０多封信。她干这个工作已有６个年头，前任是她大姐。对这份工作，她惟一感到遗憾的是“不好耍，一个人上班，说话的都没有”。
　　在邮政所的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奥拓，这是白鹿的私人轿车，是一个姓李的老板买的。
　　明年，白鹿镇将增加一条街，长５００米，宽１２米。
　　１２月１７日，逢单，是赶场天，又是礼拜天。早上７点多，教堂响起了用四川话唱的赞美诗。前来礼拜的只有２３人，能容纳３００人的教堂显得有些空荡。没有年轻人。信天主已５１年的张大妈说：“我儿子也信天主，但他忙着做生意，没参加礼拜。”
　　８点半钟，白鹿镇的１３０多间铺面全打开了。杂货铺的朱老板还特意把鞋、胶壳热水瓶等好卖的商品搬出店门，摆到街面上。四邻八乡来的村民、小贩则把红桔、鸡蛋、大米、白菜、萝卜、红糖、土豆、猪肉等商品往地上一放，便做起了生意，街上人多起来，拉满煤、石灰石的东风车被堵在十字街口，司机按喇叭，没人理会。临时摊位最密集的应算派出所门口的空地，大约七八十个，除了４个肉档，全是卖蔬菜的，一律水灵灵的，很新鲜。价格比往年略有变动：连皮带骨猪肉４·５—５元一斤，白菜０·２元一斤，鸡蛋４·５元一斤，白萝卜０·１３元一斤，大米１—１·４元一斤。
　　白鹿人把有铺面的叫坐商，没铺面的游动摊叫行商，行商只有赶场天才有，全是卖菜卖米卖鸡卖蛋的，所以白鹿人买菜都要买够两天吃的。中午一点钟左右，场渐渐散去，拉煤的车可以自由通行了，而在通往各村庄的小路上，则满是回家的男女老幼。
　　不过，赶场天交通堵塞的现状将在明年改善，镇里已作出规划要在流过白鹿镇的白鹿河边修一条后街，长５００米，宽１２米，行商都要搬到这儿来摆摊，不少卖黄连发了的上环人都来这儿盖铺面。

龙门山忽然变得神秘了
　　从７月份开始，成都的地质专家一批批来龙门山考察，他们说龙门山是远古时代从青藏高原随着冰川漂过来的，是世界上面积最大——达４０平方公里——的巨型冰川漂砾，白鹿人感到身边这座大山有些神秘起来，乡上的干部说龙门山正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并准备建国家地质公园。这一消息吸引了南充老板谢运旭，他和另一位老乡投资３００多万，正在修一条贯穿白鹿森林公园的旅游线路。冰川漂砾景观大多包含在森林公园里。这条路从古典的公园门楼开始，顺着陡峭的山路，一直修到塘坝子，全长４·６公里，路基工程已竣工，农民们正往上铺碎石。龙门山盛产石灰石，就地取材，比较方便。
　　塘坝子是白鹿森林公园的核心景区，是高山顶上的一个天然坝子，面积不大，宛如一个世外桃源，多洞，多奇峰。就在上个月，地质专家钻进当地祈雨的五龙洞，发现了天坑洞壁上的“神秘文字”，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猜测是远古人类留下的。
　　塘坝子村民意识到自己脚下土地的价值，搞起了旅游开发。从今年７月缪明全的农家乐开张到现在，塘坝村已搞起３０多家农家乐。缪明全今年接待了１００多个客人。
　　缪明举显然没有因自己起步晚而担心。他的房子建好后将是塘坝子规模最大、最漂亮的农家乐旅游点，三层高的川西民居建筑已完成大部分，正在装修房间。这个占地１亩４分的农家乐有５０个床位，有会议室、棋牌室。吸引人的是宽敞的院子里，已栽满了广玉兰、杜鹃、野山茶和黄菊，缪明举设计的是要天天闻花香，月月有花开。这个６２岁的老人很见过些世面，精神矍铄，思路清晰。他说明年春天他的农家乐开张后房费只收１０元一晚，肯定比别家有优势。客人可以自己到地里摘菜来加工，跟在自己家一样，他还准备花六七万元买辆车来玩玩。
　　老人老伴去世８年了，养着一条北京犬，还小，每来一个客人都要撒娇，客人走了，都要送出门，并依依不舍地哼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