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我又开始了搬家,又漂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终于可以暂时不用搬家了,因为合同期上的期限是“一年”,一年啊,一年之后呢?我不知道。也许,还要搬家,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家,何来有家可搬?
  2007,是个形象的隐喻,隐喻着我是一只被挥舞的鞭子追赶的鸭子,而那鞭子就是生存。
  2007年,我终于结束15年的读书生涯,即将开始职业生涯,开始寻找一个未知的饭碗。大学已经毕业了,工作还没有找到,却又不得不找。为了找工作,我得有一个住的地方,就像军事上要有一个跳板或根据地一样。毕业后的几天,还可以勉强住在学校里,但有个期限,期限是逼近的假期。我双手合十,对天祈祷,祈祷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解决长远的问题。
  刚开始,还能住在原来的寝室,没过几天,宿舍办的人说,毕业生得集中起来,一起住在几个寝室里。大部分学生都离校了,有的已经找到了工作,有的则干脆回家。我们这些是落单的小鸟,或是战败的残兵,像沙子一样散落在宿舍楼的角落里。为了把沙子集中起来,我们得搬家。
  平时不觉得有多少东西,一到搬家,竟超出平时的好几倍。衣物、棉被、席子、脸盆、水桶、台灯、文具、书本……还有朱红的本科毕业证书、墨绿的文学学士证书以及白加黑的应聘资料。这个时候,恐怕连温和如江南水乡的白面书生也会从嘴角溜出几句粗话。
  好不容易暂时安稳下来,宿舍办又说,学期即将结束,大一大二大三的学生要换寝室,要搬到这里,我们要把你们安排到C8幢。我用零落的心情收拾零落的杂物,又漂到了一个陌生的寝室。
  在烦闷的夏日里,随意在地板上铺一张破旧的竹席,仰面躺下,无法闭眼,便只能木讷地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和机械无聊的吊扇。每天都这样盼着熬着,做梦都梦到哪家好心的用人单位收留了你。我们像一群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更像是屠宰场里成堆的隔夜肉。
  幸亏身边还有几个校友,可以在无聊的时候找到“有聊”。偶尔也从羞涩的囊中计算出几块铜板来,到简易的路边摊上就着花生米惬意地喝上一碗。我们成了朋友。
  假期逼近,而这个假期却不再是我们的了。我们不能再在学校躲下去了。一个家境稍微宽裕的朋友在校外租了个房间,房间还算宽敞,够好几个人住。我扛着行李,又漂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直到身上的钱几近花完,才垂着头回家。然而,回家又怎么样呢?可我还是莫名其妙地想回家。年迈的母亲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我,我又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母亲。母亲一脸的褶皱不禁让人想起四年的学费像秋风中的落叶随风飘舞。没呆几天,又出来了,还是只能到朋友那里勉强几天。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餐厅当服务员,只能“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了。这家餐厅,我在毕业实习的时候工作过近三个月,因为不喜欢从事餐饮行业而放弃了。人事经理让我重新登记资料。当我掏出还没来得及更换的身份证(当时用的还是学校的身份证)时,多么想把“温州师范学院”五个字彻底清除;当我在简历上写下沉重的三个字:“本——科——生”时,大概脸色早已黯淡无光了。
  于是,我又开始了起早摸黑,又开始了刮玻璃扫大地刷马桶洗碗盆发传单送外卖。曾在一个倾盆大雨的日子里,我实践了餐厅“上帝是顾客”的理念,把温暖的比萨送到上帝手里,上帝肯定感受到了我们像比萨一样温暖的心。那天,我却感受到了我潮湿的心——感冒了,在夜里瑟瑟发抖。
  我以为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深夜里,提一瓶酒,独自坐在马路边,对月痴笑,猛然间悟到了李白“对影成三人”的诗意。
  忽然有一天,大学的文学老师打来电话,说,有所中学正缺一个语文老师,问我是否愿意去代课。虽然我不是师范毕业,但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又开始了搬家,又漂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终于可以暂时不用搬家了,因为合同期上的期限是“一年”,一年啊,一年之后呢?我不知道。也许,还要搬家,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家,何来有家可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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